过年前,一位住在市中心的好友告诉我,看到贴有无障碍标志的公交巴士在路上跑。她说:‘’要是有了这个车,你出门就方便多了。‘’
等了30多年,终于有了无障碍公交巴士,赶紧打公交热线电话咨询,接线员说要问问,再答复我。
第二天接到答复,说目前还没有固定的线路,具体要等到什么时候待定。
过年期间,好友又告诉我,看到她家附近很多无障碍公交巴士,其中有一趟终点站就在我家附近。
节后决定摇着轮椅去体验一下,先打的去看望不慎跌伤的好友,再从她家乘坐无障碍公交巴士回来。
吃完中饭,两个人摇着轮椅在中心广场晒太阳,广场周围全是花丛,玫瑰花开的实在是耀眼夺目。
我素来喜欢空旷,却被迫在狭小的空间里生活日久,每次驻足在空阔之地,就有种走出牢房的感觉,自由得释放,心里有万里晴空。
好友一边陪着我往公交站台走,一边说:“要是真有了无障碍巴士,你随时都能出来走走,多好啊!”
在公交站台看到电子显示屏,每趟车还有几分钟到站都精确告知,但就是没有看到无障碍的标志出现在站牌上。
好友视力好,远远就看到贴着轮椅标识的无障碍巴士缓缓驶来,从我的身旁经过,隔了几米远才停下来,急得赶紧催促我,摇着轮椅跑到前面去。
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涌出多年前为了这几米距离奋力追赶,却总是追不上的画面,心里想,难道这又是空欢喜一场?
司机听到我的呼喊声,倒是没启动车辆,下车来打开车门口折叠的斜板,才发现,因为停远了些无法接驳在站台台沿处,轮椅还是无法上去。车上下来一个乘客和司机一起说:“我们抬你上去吧!”
都在预料之中,手摇轮椅出门才能被抬上去。要是电动轮椅,恐怕就是死翘翘。
轮椅的位置正好固定在司机的后面, 一路晃动中,司机的背影恍惚让我想起父亲驾驶公交巴士的背影。
父亲当了20年兵后,转业回到老家的公交公司当经理,没两年我就在一场病毒性感冒中经历抢救突然瘫痪,为了给我挣钱治病,父亲辞去官职,做了大巴司机。
父亲开公交巴士的那几年,我几乎见不到他。他总是开通班,早晨6点出门,晚上11点回家,午餐和晚餐都是母亲送到站台上,我醒来的枕头边,有时会有父亲留下的惊喜,一袋小饼干和糖果,一颗红苹果,偶尔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写着:“英儿,要听妈妈的话,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只要有一线希望,爸爸都不会放弃的!”
母亲那两年为了带我治病和康复,找领导把坐班的工作换成了凌晨去扫公交站台的工作,那时哥哥还是初中生,小小的个子已经会默默的跟在母亲的身后,扛着把大扫帚,陪母亲走在凌晨四五点的街头,直到母亲后来为了我提前病退。
哥哥初中毕业就进车队做维修工,等姐姐考上公务员,父亲的上级领导要求父亲回到干部的岗位上,父亲才没再做公交司机,去了另外的单位任职。
后来我的工作离家远,每天要乘坐公交巴士,那年代公交巴士一停,大家都是一拥而上,我腿不好,走不快,落在最后,常常只差几步的距离,公交司机也不肯等,一踩油门把我扔在站台上走了。
母亲和父亲就经常轮班似的护送我去坐公交巴士,母亲性格温和,遇到不肯等的司机总是跑上前去陪上笑脸说尽好话。父亲性格暴躁,有回眼见着五六辆公交巴士司机瞧见我手里的拐杖不肯等不肯停,父亲怒发冲冠跳上车去,指着司机的鼻子一顿痛骂,接着去投诉,但仍改变不了肢体残障者乘车难的状况。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坐过轮椅,只是想,要是有天所有的残障者都能没有任何障碍地坐上公交巴士,能走出家门被这个社会平等接纳对待,该是何等美好?
后来我独自在异乡乘坐公交巴士,去装修政府分的保障房,及至搬入新居,又得乘公交巴士上下班,还是会遇到重重障碍,印象中最后一次是,一条腿迈上了公交巴士高高的车门,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把自己撑上去,身后不知是谁伸了一双手托住我的腰,把我撑了上去。
因着一双手的托举,让我想起了上帝那一双无形的双手, 一路的托举扶持,公交巴士上坐着的我泪流不止,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对我低语:“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在那里。”
之后的八年,当的士成为唯一的交通工具,除了跑医院,我甚少出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成了一个离群索居者。
再度摇着轮椅坐上无障碍公交巴士,一路透过车窗记起自己柱拐走过的街道,驾着摩托车驶过的路段,记忆里回望的路程,仿佛翻越了千重山,听到春天在召唤:外面多辽阔呀,快出来看看!桃花就快开了!
终点站下车的时候,司机稳稳的把斜板打开放在了公交站台的台沿上。司机说:“今年都会换成这种车,你们以后出行会方便很多。”
我说:“辛苦师傅了,谢谢!希望以后不用再抬我们,轮椅直接就能上来!”
回来腰酸手疼,躺了两天,毕竟很久没有摇过两公里的轮椅,坐一小时的公交,病体的疲乏很正常。好友说:“下次你就开电动轮椅去乘巴士,哪怕是让他们抬。或许司机抬过一次,陈旧观念就松动一些,操作就会更规范了。”
但愿这趟开往春天的巴士,带来崭新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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