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巴根吐村的路上,我发现北京健康宝弹窗了,去巴林右旗妇幼保健院排队一个多小时后才做上核酸,工作人员认真极了,棉签几乎戳破了我的喉咙。
申诉无效,弹窗无法解除,巴林右旗防疫指挥部又通知第二天要静默,跨区公共交通趋于停摆,我们在大板镇踌躇了一阵,到超市买了一些蔬菜水果,最终决定返回巴根吐村。
外出求学工作生活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半路折返。遥远的巴根吐村,我又回来了。
我平静地接受了现实,感恩可以多陪伴父母。何况这里空气很好,安静,夜里睡得深沉,没有车声,没有重担,没有宏大叙事,忘记烦恼。
早晨起来爬山散步,思考巴根吐村,深感这里的生活几乎是凝固的,没有太多新鲜事,无人关心北京,遑论乌俄战事,人们关注的是牛羊和田地,可以说巴根吐的人们停留在求生存的阶段,养更多牛羊,存更多钱,给孩子结婚、买房。
地里种的基本是牧草和牛羊饲料类的作物,种农产品不挣钱,留村的人们专注于畜牧业。也有很多人选择外出打工,有的人选择举家迁移,彻底离开巴根吐村。
论到发展,主要就是通过教育,大学毕业后留在县城或其他不同规模的城市生活,离开面朝黑土背朝天的父辈生活。
这些年水泥路修到了村子里,网络也通了,智能手机也普及了,人们也普遍使用抖音快手和微信等APP,能够接触的资讯更多了。但是巴根吐村依旧太务实了,缺乏精神生活,也缺乏公共生活,人们的大部分时间花在牛羊和田地上,谈不上社群的建立。
巴根吐村的天主教会虽然有50多户,上百人,但是他们因为忙碌,也没有稳定的礼拜生活,而教育程度和牧养的有限,使得他们的信仰很难向下扎根,向上结果。
人的一生中如果没有系统教育,没有书籍、音乐、艺术、文化和信仰生活等等基本元素,将是多么的单调、匮乏和无聊,而这就是我们巴根吐人的现实。
记得小时候非常渴求读书,然而能够在村子里看到过的不过是几本有点暧昧元素的杂志和一本《中国远征军缅甸蒙难记》,甚至连环画和小人书都没有,如今巴根吐村里又有多少人家有藏书呢?我们的牛羊比我们看过的书多。
如今巴根吐渐渐走向富裕,有肥壮的牛羊,有丰产的田地,也有大米白面,芹菜、韭菜、角瓜、豆角、蒜、黄瓜和鸡蛋等等,也许还有扑克牌、麻将和手机、电视,但是想要在精神世界上走得更远,恐怕就难了。
我有乡愁,面对故乡有哀恸,为巴根吐村的灵魂忧伤、哀鸣,我大概是第一个用如此多文字书写和记录巴根吐村的人,我的写作也是对这片土地的耕耘和探索,我确信自己也是巴根吐村的一部分,是土豆上的一个芽。
当我越深地去感知巴根吐村人的精神世界时,我就越深地认识这个村庄的存在与虚空。我们的村庄拥有生存的基本,却没有务虚的精神,指向永恒的追问与思考太少了,无法建立神圣的秩序,因此这个村庄里的人际关系和语言系统也无法被圣化,到最后只剩下活着,像余华笔下的《活着》,是同样的庸俗世界,甚至没有陈忠实《白鹿原》那样的乡村伦理秩序。
我在想是否应该写一部《巴根吐村兴亡史》,记录这个因着闯关东大潮逐渐兴起的村庄,巴根吐人本是拓荒者的后代,先人们在逃荒中走向草原深处,在这里开垦土地、喂养牛羊、生儿育女,几代人薪火相传。在城市化、老龄化的浪潮中又逐渐走向没落。真可谓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巴根吐的大地却永远长存。
是的,我们本就是大地上的寄居者和流离者,我们活着,总是试图寻找更好的前途,我们的先人为了活下去来到巴根吐村,我们如今却生活在别处,成为异乡客,巴根吐村只是故乡,只能用来怀念。
巴根吐村似乎只属于那些朝朝暮暮生活在这里,死后依旧埋葬在这里的人们,他们永不放弃巴根吐村,与巴根吐草原融为一体,是巴根吐村的灵魂,是巴根吐村的原风景。
作者介绍:李晓明律师,出生于1989年,蒙古族,在北京寄居的天路客,蒙召传讲那召我出黑暗入奇妙光明者的美德。喜欢读书,喜欢写作,喜欢思考,喜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