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安顺的一辆公交车坠湖致20多人死亡的事情已经过去四天了，关于此事的报导极少，好不容易出来一篇财新独家的报导，也很快被和谐，似乎藏着不能示人的秘密。在我们优越的社会制度之下，发生灾难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查找真相，而是统一口径，讳莫如深。这是更深的绝望，因为即便司机用自杀来发声，他的声音也不被众人听到。
根据那篇独家报道，那辆车是一趟途径多所学校的公交车，事发时车上有不少参加高考的学子，而在事发前两小时，司机张某的老宅被拆迁队拆毁，屋内仍有不少私人物品，可他连进入废墟也不被允准，这很可能是事故的导火索。记者采访他的同事，他们认为张某平时待人接物不错，总是乐呵呵的。而同事们也提到，受到疫情影响，他们的工资从三千多元缩水了一半。
当然，这件事情背后的原因是复杂的，但任何一个看过视频的人都知道，这极可能是一次自杀行动。在这半年来，我们看到的自杀事件挺多的，只是都不及这一次的惨烈。一个从97年至今就开着2路公交车的老司机，冷静地来到选择好的地点，等待着没车的间隙，一个紧急左转，加速，冲过路拦，进入水库。车上的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乘上了一辆死亡公交。
听说，安顺市对此事作出的处理是，加强司机的心理健康建设，以及为每辆公交车配备一名安全员，但唯独对于事件本身不置一词。一旦发生自杀或者恶性的报复事件，人们总是用心理问题或者抑郁症来作为一个合理的解答，然后事情就此戛然而止，等着被遗忘，好继续正常的生活。
千百年来，人们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为人间所有的苦难来寻找一个解药。人们期盼这个世界可以不再有眼泪，不再有死亡，不再有战争，不再有地震，不再有洪水，不再有疾病，不再有病毒……人们正是带着这样的期盼来生活的，我还记得那首儿时常听的歌，“只有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成美好的人间。”
只是，现实是残酷的，死亡是真实的，不管是这种蓄意的自杀式谋杀，还是突发的灾难，比如前段时间的油罐车爆炸，或者近期发生的洪水和泥石流，亦或仍然在不断夺走人们生命的新冠肺炎，死亡和悲痛总是在不断地敲击着我们的神经。
虽然人们已经麻木到一个程度，学会了只看光明面，不看黑暗面，只转正能量，不转负能量，学会了用谎言来麻痹自己，假装一切都会变好。但是人们仍然知道，生活是残酷的，我们活在一个要命的世界。
即使你可以保证岁月静好，你仍然不可能独善其身。对于许多人来说，生活中最经常打交道的，就是保安，外卖员，快递员，保洁员，公交司机，出租车司机，或者客车司机，火车司机，地铁司机，飞机司机。
虽说中国禁枪严格，但是有一种杀伤力更强且更普遍的武器，就是车。如果那位司机选择的不是坠湖，而是开车冲入人群之中，造成的死伤可能会更加惨烈。这样的灾难是防不胜防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坐上一辆失控的汽车，或者遇到一辆失控的汽车。任何一个司机绝望了，都可能发生一场惨烈的灾难。
当得不到说法的时候，人们会用自己的行动来给一个说法，这是人们普遍的反应。因为人们对正义和公平的期待，是与生俱来的。有些人可以忍受冤屈，可有的人就是咽不下那口气。许多的灾难都是因为封口造成的，而对灾难的处理方式却是更严密的封口，这是我们这片土地之所以灾难不断的一大原因。
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倒被解决了。当我们对他人的苦难漠不关心的时候，我们自己的苦难也无人关心。当你对别人的死亡不再触动的时候，说明你自己也是一个必死之人。当那些生活底部的边缘人群不能得到有尊严的生活之时，这个社会的精英人士也不可能活得安稳。因为金字塔的底部若不稳，中产和顶端能够一直屹立吗？若你对那月收入不足一千元的六亿人漠不关心，你每月上万的收入也很快就要打水漂了。
三四十人在一辆车上，仅因一人的绝望，就一同殉葬。上千公里坚固的堤坝，仅因一米的溃烂，就毫无果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大坝的命运，是由最薄弱的地方所决定。一辆车的命运，由车上最绝望的人来决定。
同样，一个人的价值，并不由他最好的那部分来决定，而由他最差的那部分来决定。从这个角度来讲，人生是绝望的，因为人无完人。即使那个司机一辈子都是一个好人，但仅因为他一次的绝望，就定义了他整个的人生。
我们可能永远都不能知道这个事情的真相，我们不晓得他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我们如果是他，可能会做出更好的选择，也可能做出更坏的选择。但是，我们知道这些挣扎都是我们曾经有过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绝望的时刻，都有万念俱灰的时候，那时你将做出何等选择，你将做出何等疯狂的举动，你自己也不知道。
就让我们在这沉痛和悲哀之中，与死者的家属一同哭泣，如同我们是他们的亲人一样。我们不是把他当作一个异类，当作一个怪物，当作一个禽兽，而是当作一个人，与我们一样的一个人，我们都是这悲惨世界的一员。每一个人的死亡，上帝都是怜惜的，因为他是创造生命的那一位。
但是，诚如因一人的绝望，一车人一同殉葬。这个世界上，若还有一个人会死亡，说明众人都在死的咒诅之下。因为在更早些的时候，因一人的悖逆，众人都成为罪人。因一人的过犯，死就因这一人作了王。大多数人的命运，通常是由小部分人来决定的。那么，生活中就只有两个等待，要么等着殉葬，要么等着复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