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是个特别的地方,这里虽然常有风沙,却也是一方养人的水土,虽然山川常是黄土峭壁,却也有连绵的树丛。
这就是我的故乡,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风景,有时会觉得不够新鲜,吃惯了这里的食物,有时甚至会觉得不合口味。
是的,我好像并不很爱我的家乡,没有被这里的特色吸引。从小我便不喜欢吃陈醋,不爱吃手擀面,喜欢用菜汤泡着大米饭。
我不爱没有树木的地方,因此常呆在院里的枣树下,也不喜欢晋剧的韵味,小时候还被大花脸表演吓得不敢出门。
可是我渐渐长大了,回想自己的童年时,我也会去探寻那时我快乐的时光和我喜爱的味道,似乎有那么一样,是我恋恋难忘的。
小时候我常吃的一种早餐,就是疙瘩汤。母亲总会早早起来做好一锅疙瘩汤,把我叫醒,吃完了好上学。
这是一道有名的家常菜,不少地方都能吃到,有荤的、有素的,做法非常简单。那热气腾腾汤饭在嘴里滑溜溜下去时的温暖,我永远不会忘怀。
虽然我现在对它的回忆如此美好,但其实我那时因为挑食,并不喜欢吃疙瘩汤。在我的印象里,一碗疙瘩汤是惨白惨白的颜色,没有太多调料的点缀,只有咸味的面汤和母亲喜爱的稍大块面疙瘩。
对,母亲喜欢吃大块、有嚼劲的疙瘩汤,因此我从小也跟着她一起这么吃。父亲一直喜欢吃小块的,也常常钟情于他记忆中“奶奶的疙瘩汤”。
我虽有时也会随着他的描述一同想象,那小块而润喉的疙瘩汤的口感,但我还是会和母亲站在同一阵脚,吃着大块的疙瘩汤,“排挤”着父亲。
在吃饭的事情上,我们家常是欢乐的。那时我还在上幼儿园,挑食,不愿吃饭,母亲就会和我玩一个游戏,哄我吃饭。
我们会表演不同的角色,母亲是看守者,我是偷窃者,她常会“走神”或是转过身去,我就会趁这个空档扒拉上好几口,等她回过头来,就会惊讶为何碗里少了这么多。
那时喝小米粥、吃手擀面、或是油茶等饭食我们常会这么做,不过大块的疙瘩汤才是最适合玩这个游戏的一道。现在想起这个游戏,反而让我看到,在我身上应验的那句经文:“偷来的水是甜的,暗吃的饼是好的。”
这让我看到自己从小的罪性,虽然没有意识,但还是有些不寒而栗的。不过那时我常沉浸在这种快乐里,母亲总是耐心地与我做这个游戏,我也曾豪言壮语道:“妈妈,等我以后上了大学,还要吃你做的拌稼(我们那里疙瘩汤的土话)。”
2020年,我已经上大二了,那时疫情来临,所有人都无法返校上学,我只好在家呆了一个学期。那时我课时不算松,常没法在厨房帮助母亲,在家也总是过着不需要考虑一日三餐做什么饭的日子。
一天早上,我坐在餐桌上,沉默着和家人一起吃着疙瘩汤,母亲忽然笑了。她说起了那时我说过的话,并对我说:“现在那句话实现了。”
这时的我已经会下厨了,有时也会在吃饭时偷偷想着,自己可以比母亲做得更美味,也早就忘了稚嫩时期的“童言壮语”。
可当我的记忆重新被唤醒时,那个游戏的一幕幕也重新映入了画面,面前那碗疙瘩汤,忽然不再乏味,变成了我一生无法超越的佳肴。
现在我又回到了校园,母亲在家里陪着妹妹,我就会在心里偷偷嫉妒她一下。
她和我一样,不喜欢吃饭,挑食,甚至比我那时还要夸张。她现在经常不愿意吃的疙瘩汤,是我只能在这里想念着,期待着的,妈妈的疙瘩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