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黄瑞怡
主播丨晓瑞
from “Blueberries”,Robert Frost,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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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蓝莓，最近的记忆来自一次出游：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六，南加少见灰阴天色，风徐徐，空气意外滋润。清晨全家驱车往河滨县山谷地去。
山谷里藏着朋友推荐的小农场，几亩地一望无垠；行行列列，半人高到一人高的灌木丛。银绿、墨绿的枝叶中垂挂簇簇蓝莓浆果。一颗颗果子，从未熟的偏执青绿，到渐熟的羞涩浅灰蓝，到圆熟得轻轻一碰就滚进手心的奥蓝……手自然就伸出去了，忍不住就有果子直接掉落口中，咬出清澄浆汁。
渐渐地，小提桶半满了，满园蓝莓却不见少。农户善待自然时，收成可以如此丰饶。来得早，游客还未蜂拥成群。未经训练的眼睛看不到鸟踪，但满耳高高低低婉转清越的鸟鸣，一个音符又一个音符将空中注满泉声。东风在新鲜的果叶间流动，吹不乱发丝，心情却被吹得舒展松快起来。
回家后，擅长素手实作的晨儿，怀念着采蓝莓的快乐体验，用软陶捏揉出一个蓝莓吊坠，还盘算学烤蓝莓派。而我每回珍惜地尝着白瓷碗里的蓝莓果，就想着：
超市里有堆积如山的蓝莓可买，亲手摘的果子滋味有什么不同？
关于蓝莓，最早的记忆来自一个故事：
夏日，住在缅因州的莎莎和妈妈，提着一大一小锡桶，去山坡荒地上采野蓝莓。妈妈憧憬着冬天也能吃到蓝莓酱，在蜿蜒山路上使劲采呀采！莎莎也很认真地采浆果，只是摘下的蓝莓咕咚咕咚全放进嘴里；山坡上又有这么多向莎莎的注意力争宠的东西，一不小心走散了！，莎莎趋近带孩子出来觅食的熊妈妈；另一头熊宝宝玩叉了路，反跟在莎莎妈妈裙摆后头，毛茸茸的头探进装满了蓝莓的锡桶里……山里其他鸟兽与读者一同屏住呼吸，要看两对迷糊亲子能不能化惊为喜。
这个故事就是产量如金的当代绘本大师罗勃·麦罗斯基（Robert McCloskey）的凯迪克银奖作品《莎莎摘浆果》（Blueberries for Sal，1948，又译《小塞尔采蓝莓》）。故事的主人翁，就是麦罗斯基的妻女。上世纪90年代刚从亚热带岛屿落脚北美中西部的我，因为读到《莎莎摘浆果》这本书，在麦罗斯基靛蓝单色素描精准又活泼的笔触间，先凭想象预尝了蓝莓的好滋味。
从在绘本里和莎莎一同啖莓果，到和家人一同亲手摘下一颗颗蓝莓，走过了二十来年光阴，从校园走进社会也走入家庭。数算自己做母亲的幸福事，两个孩子和我一样爱看书，爱吃蓝莓，应该是顶前面的选项。
采蓝莓寻寻觅觅满了期待的经验，有些像在架上找书读的经验。
蓝莓入口的喜悦，也仿佛开卷的喜悦。
观察身边手不释卷的大小读者，阅读兴趣、语言、习惯或许形形色色，但会常常主动安静在书面前的，有一个共通点——没有一人把看书当作不得不作的苦差事，而是都沉醉在“读书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除”的欢喜中。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爱看书呀！书与人的朝朝暮暮是因为只有某些人有阅读基因吗？——我愈来愈相信，喜欢阅读并不在少数人天赋异禀（虽然性向有可能加分），其实绝多孩子天生都有潜力成为享受书香的爱书人，关键在有没有人引路走向蓝莓坡！
“要尝尝主恩的滋味，便知道祂是美善”。祂至广大又极精微的恩典，对相信的人，以诸多有形无形的方式呈现；但无可忽略，这位以话语创造天地、传递信仰的主，是珍重文字、使用文字的主。要亲尝主恩滋味，又怎能轻忽阅读这一大片美与善的果子呢？
众所周知的灵修阅读大师毕德生，在《翱翔的基督》中论及神在创造、历史、社群三大面向中掌权。我或许也可以借用这个框架来想想基督徒的阅读生活。当打开一本书，我们同时被邀请进入写作者的创造。作者必定来自某一特定时空，因此我们在阅读中也不自觉地与他或她的历史连结。而当我们在脑海里与作者对话，心情参与角色的喜怒哀乐，甚至借各种媒介传达所读点滴……时，我们都在建造“读者”这个社群，也很可能正以某种微妙的方式，向世界散发阅读的喜悦！
换句话说，阅读其实给予我们许多机会，可以更积极地体会基督依然“透过人的面容——那不属于祂的美丽肢体，不属于祂的美丽眼睛——在父面前翱翔人间千百处”，也可以更主动推广阅读众乐乐入世那一面。
环顾周遭，现实却与愿景有些距离：众人各有各的陶醉选择，也热忱地向生活圈推荐自己乐此不疲的事物。看看球迷、歌迷、影迷……传扬自己青睐人事物时滔滔不绝的劲儿，或同门粉丝聚集火花四散的热情，比较之下，爱读书的人往往独乐多过众乐。我们习惯独处，擅长找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无声地翻过一页又一页，或者滑过一行又一行字句。即使读到清泪满颊或笑逐颜开，旁观者仍可能没注意到或莫名其妙。
我们的“翱翔”，似乎总是单飞。
当我们更深一点体会阅读的多重好处，更长时间沉醉于开卷的喜悦中，不想拿起分享的棒子吗？阅读之乐，如果久久停留在自己一个人的“小确幸”，就放弃了更宽广、更悠远的祝福——邀请更多双眼睛来驻留书田，更多只手来摘取书果，说不定，他们也会爱恋上比蜂房下滴的蜜更甜的文字蜜？
再回头说说蓝莓。与硕大无朋的西瓜、丰满金灿的芒果、鲜红欲滴的草莓、锋芒毕露的凤梨……相较，跟指头差不多尺寸的小小蓝莓，在水果中实在不起眼。但是许多人可能不知情，野生矮种蓝莓是最古老的水果之一。在生存条件艰难的美加北方山区，从西北阿拉斯加州到东北缅因州，蓝莓默默滋养了原住民千百年。野生蓝莓再生力迅速，耐寒之外，特别能忍受野火侵袭，在森林火灾发生过后，蓝莓果实的产量常不减反增。耐得住冰寒挺得住山火的小小莓果，在近代经科研证实，其营养素在防癌、防老、护眼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因而成为保健上选，人工种植莓园也持续加添。
在人们五花八门的生活选择中，阅读也不是一桩喧哗抢眼的活动。打开一本书，阖上一本书，通常在静默中运行。然而有许多读者可以见证，谦卑朴素的书页，分开来展示微小不起眼的文字，如何挺过了历史高原与个人山头的冰封火燎，一季复一季结出新鲜的果子，在抗虚伪、抗短浅、抗浮躁……排行榜上独占鳌头。
我和许多人分享过蓝莓吃不腻的好滋味、说不完的养生益处。和孩子们头一回亲手体验摘蓝莓的这个夏天，我们愿意更主动招呼、陪伴朋友到悦读的蓝莓坡间走走停停，只要多绕几个圈子，谁会不把手伸出去摘取呢？说不定，还会放进嘴里，吞下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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