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 | 1936年那个温州的圣诞节

她是苏慧廉的长女，曾在少女时代随父亲生活的温州以及其他地方。1935年，5月，她父亲去世后，于1936年7月至1937年上半年重返中国，记录下路途上的所见所闻，便有了我手中的这本《崭新中国》的英文版。《寻找苏慧廉》的作者沈迦将它与她其它的作品《名门》、《中国淑女》以及《潜龙潭：北平新事》一起编辑、请人翻译，再由东方出版社出版发行。

这些作品，或是行纪，或是小说，将她所见所闻的中国，借着文字展示在现代读者的面前。沈迦称她为20世纪中国的身临其境者，这些文字就是她的见证之声。而我确实在她的视角里，多了一份看待这块土地的视角与爱。那些曾以为在历史课本里熟知的历史，有了有血有肉的新知。

当我在书的末尾，随着她的汽船来到1936年的温州。在那里，她父母度过人生最有意义的二十五年时光。虽然，她的父亲已然不在世上，但正如她自己所说：“我渴望去温州度过圣诞节……我去温州不是为了埋葬死去的亲人，而是与他们重逢，寻求灵魂的平静，也许亲人所做的一切将激发我去效仿”。

就这样，她与表妹玛格丽特坐上了从上海开往温州的汽船，迫不及待地重游故地。

“美妙的圣诞节早晨终于降临。醒来时外面晨曦初露，看啊，群山就在我的舷窗外飘过，船肯定已经转向进入喝口，另一侧必然也是山。‘玛格丽特，’我走进隔壁船舱喊道，‘我们到了温州河的河口。’‘回去睡觉，’她说，一本正经的语气像个大妈，‘才五点钟。不然今天天没黑你就该累坏了。’”

回忆之门，就这样被打开了，让饱经生命沧桑的她，回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以及她与父母的那些美好时光。在码头遇见的热情迎宾，走过焕然一新的街道，还有她们的老宅白屋。在新旧时光的交错中，谢福芸与她的父母，又与现在的心情浓浓交融。而所有的感情，在她来到曾满怀父亲心血的城西教堂后，彻底点燃。

“我们一边沿着拓宽的大街走一边谈话，转进了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巷子后，就不得不排成纵队前进。白铁匠敲着砧板，家具店把家具摆在外头地砖上晒漆，清真肉铺挂出肉坨，冲着街上挑剔的顾客咂响舌头。两边是肮脏的污水沟，还没能像主街上的那样加盖。我们在一条巷口转弯，走上巨大简陋的台阶一过去这里曾拥挤无比一走进了父亲的教堂。”

虽然，它早已因乱民暴乱与台风侵袭而一再毁坏、重建，但仍不能阻止她回忆父亲、回忆自己过去半年的旅程。“我坐在讲道坛附近，坛前立着一棵圣诞树装饰得并不漂亮，但很实用，上面挂的都是穷人需要的长袜和短袜。我又听到了圣歌。三十年前，是我第一个教这些年轻女孩的母亲们唱歌。我饶有兴趣地听着，挑剔而满意。过去我要花数个星期耐住性子反复教一首歌他们学会之后，不管是战争、革命，还是分裂，这个教堂圣诞节时从不缺少歌声……教堂是六十年前奠基的，历经风雨。传教团只够买下它矗立其上的土地。如今这土地很值钱，这里是城市运污船集合的地方。教堂的灯已被点亮，永不熄灭，今天比往日燃得更亮更坚定。”

坐在心灵宁静之处，她开始思想生命与事奉的价值。“二十五年了，这些人既没有见过我父亲也没有见过我，在场的没有谁对我们有除了名字以外的更深入的了解。中间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我父亲之后也有很多人做出卓越的服事。孙牧师（孙光德牧师）得向大家介绍我是谁，有那么刻，我感到有些伤感。‘真可笑！’脾气暴躁的父亲肯定会这么说，我的愚蠢惹他发怒的时候，他都会这么说，‘不需要记住任何人的名字。服事是最重要的，其效果永远存留。’我又坐了下来，内心无比满足。孙牧师在进行圣诞讲道，中间我又喜不自禁地数人数，就像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孙子们，也像农夫看着自己成干上万珍贵的明证—如果播撒麦粒，就会收获麦子一这不是捕风。”

崭新的中国，在全书的结尾，已是大战一触即发的暴雨前夜，然而圣诞节中的歌声，却在那个教堂里久久回荡，也在这位远方而来的客人在动荡的旅程里，有了心灵深处的宁静。尽管有战争、毁灭、贫穷和无法言说的苦痛，但事奉的效果永远增长，这并不是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