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23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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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摊上的那个瞎子

从我记事起,我就常常看到那个瞎子。

印象中,他总是一个人,总是背着一个厚重的木箱子,手里拄着一根木棍,一边摸索,一边慢慢前行。

他是个盲人。小时候,我们总是喊他瞎子。

瞎子约莫四十多岁,留着平头,有一张胖胖的脸。每次见到他,他似乎都是去赶集。

村里的大人说,瞎子住在西边的大郭庄,距离我们村有五里路。

我们村距离集上有三里路。算起来,瞎子每次赶集,都要步行四公里。

春夏秋冬,瞎子总是一个人,背着厚重的木箱,拄着木棍,一边摸索,一边慢慢前行。

瞎子似乎总是面无表情。他一个眼睛泛白,另一个眼窝深陷,只能看到他模糊迷离的眼皮。显然,眯缝着的那个眼睛已经没了眼珠。

瞎子的眼睛是怎么坏掉的,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问过。我只记得,每逢赶集时间,一大早,瞎子都会早早地出现在村边的路上。

瞎子似乎没有完全失明。不然每次盘桓曲折,独自一个人走上七八里路,没人领着,很容易走错方向。


更何况,乡村土路,高低起伏,远没有城里的马路好走。


即使今天,也看不到哪个村子有盲人道。瞎子出行的艰难,远非我能想象。

生产队时期,农民从事的,大都是繁重的体力劳动,对于瞎子这样的残疾人,没有办法安排合适的工作。

谁愿意和一个瞎子一起工作呢?即便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人。

瞎子只能自谋生路。

瞎子靠卖药为生。

每次看到他,他似乎总是周而复始地重复着一句话:“虱子棍来—老鼠药!”

瞎子卖的是虱子棍、老鼠药,还有打蛔虫的宝砂糖。

贫困,总是和寄生虫相伴而行。

七十年代,农村生活贫困,缺衣少穿,卫生条件更是无从谈起。糟糕的卫生条件,导致虱子横行,不经意间,虱子就会从大人孩子的衣领处翻爬出来。

如果是冬天,风和日丽时,经常可以看到老人们依偎在墙角,一边晒太阳,一边翻找衣服里的虱子。

因为挤虱子没有对方响,阿Q自觉丢了面子,和王胡狠狠打了一架。我想,鲁迅先生小时候应该也生过虱子,不然怎么会写得如此活色生香?

夜半时分,饥肠辘辘,小孩子不仅常常被肚子里的蛔虫折磨得疼痛难忍,有时还会被四处乱窜觅食的老鼠吓醒。

生活总是充满悖论和荒诞。


因为贫困,瞎子被迫艰难求生。

因为贫困,神也赐给了瞎子一条生路。

每次赶集,瞎子常常把自己厚重的木箱子摆在公社北面的马路边上,一边眼睛空洞地看着街上的行人,一边高喊“虱子棍来—老鼠药!”

瞎子做的是小本生意,他卖的这些东西并非大宗消费品,值不了几个钱,需求总是那么有限。

为了多卖些东西,瞎子总是走得很晚。往往下午集市结束,他才收摊,顺着村边的路,慢慢摸索着回家。

我不知道瞎子是否要交管理费,集市收费的那个面相凶恶的老头,是否也会找瞎子要钱。

从小学到初中,每逢赶集,我总能看到踽踽独行的瞎子。

那时的乡村集市,人们可以随便摆摊设点,并没有人过来驱赶,更见不到有人对摊主随意叱骂殴打。

瞎子虽然艰难,还可以摆摊卖药,养活自己,还可以从容地高喊“虱子棍来—老鼠药!”

如果活到今天,面对被四处驱赶,被随意取缔的地摊,不知道瞎子这样的摊主该如何谋生。

我不知道,瞎子现在是否还活着。

如果活到现在,瞎子应该也有八十多岁了吧。

瞎子虽然看不见,但他心里明亮。靠着自己的辛苦劳作,自食其力。虽然艰难,但他活出了自己的尊严。


而很多人虽然眼睛明亮,却灵魂黑暗,不辨是非善恶,陷在权力和金钱的网络中,终日希望依靠欺诈、抢夺、杀戮过活。


和瞎子相比,这些人才是真的可怜。


注:图片来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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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效中 蒋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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