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2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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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旅行中的故事》第4章:火车

我们穿过几条街道,往真正的火车站去,路上人流拥挤,很快我们就汗流不止。“马修,我想要买点水喝,最好是冰的。”我说。“我想要吃冰淇淋。”小恩跟着说。“好热,真的好热,夏天可以吃冰淇淋的。”

“好”马修望向一家路边超市,并走过去。一会儿后,他带回来一瓶矿泉水,冰的,大瓶装。还有一根纸包的冰棍。

“还真的吃冰棍啊。”初夏惊讶的看着我。小恩则在一旁嘟哝到“没有冰淇淋,冰棍也行。”

马修把水递给我,我看了看这一大瓶矿泉水,有点茫然“一瓶不够三个人喝的。”我对马修说。

马修也表现出一种类似于我的茫然,“这么多,够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法一起喝,我们没有杯子可以分。”我有点渴,但又不能马上下口。初夏则盯着小恩的彩色冰棍“你吃一半,然后给爸爸吃一半。”冰棍总归是甜的,不是别的味道,从小恩的表情可以看出味道还不错。

马修说“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教你怎么喝。”说着马修把我手里的水接过去,打开盖子,将头微微扬起,嘴巴张开,瓶子高举,水流精准的流进马修的嘴巴里。

我和初夏看得目顿口呆,此时我想起小说《项塔兰》中的一句话“在印度,你要学会认输。有时候,输就是赢。”“我想他们这里或许就是这样喝水的吧。”我转过脸去对着初夏说。“我试试”初夏接过水瓶,模仿着马修的动作,竟然一滴水也没有外漏。马修则在一旁左右晃动着脑袋,微笑着表示孺子可教也。我则不算是一个好学生,水流进了我的衣领里,倒也是凉快。很快的我们便发现了一个秘密,印度满大街都是这样喝水的人,他们不用嘴巴接触瓶口,一瓶水可以多人共饮。后来,为了方便起见,我还是又多买了一瓶水。

火车站里十分阴凉,没有阳光直射,且有穿堂风吹过。候车室的座位已满,我们则坐在行李箱上,马修则继续像个哨兵在我们面前左摇右晃,东张西望。后来听他说,这里小偷多,要小心。

期间路过一群穿着时髦的大学生,男男女女,有说有笑,他们想和我们一起拍照,尤其是想要和初夏与小恩拍照。我想是因为他们两人比我白。

一有人靠近我们,马修看起来就比较紧张,他死死的盯着靠近我们的人,不怒自威,以至于来寻求拍照的人也不敢逗留,拍完合影,愉快的带着笑容就走了。其中有一个牙齿特别白,眼睛仿佛梦幻般美丽的女学生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她是唯一一个和我们说了一句“欢迎来印度玩,希望你们愉快。”的人。可惜的是没有留下她的通讯方式。人总是奇怪的,喜欢与美好的事物和人有连接。

“我想我们会出现在印度的朋友圈里。”我对初夏说。“不知道,反正觉得他们挺友好、礼貌,或许是因为我们是外国人?”初夏说。这些人,我们一辈子只可能见一面,或许微笑是最好的语言。我总觉得笑容要比语言留在脑海里会更持久。实际情况是,我的英文没有初夏好,她侃侃而谈的时候,我要很费劲的去听。

火车很快就来了,比我们预期的要快。没有检票口,没有检票员,甚至没看到工作人员。马修领着我们上了一个英殖民时期的火车,老旧的火车很有英式风格,甚至我还察觉出了几丝伊丽莎白女王的气质。深绿色皮质座椅,长长的中间桌,让最外面的旅客也可以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那种。头顶金属置物架,最勾起我童年回忆的是顶端旋转摇摆的风扇,呜呜作响,风却不大。我甚至一度怀疑这些电风扇转错了方向,好在火车启动后,外面的风吹进来,也很凉快。

我想这个季节应该不是旅行旺季,火车很空,与我当初想象的要挂在车顶上的画面不同。甚至空到小恩可以脱了鞋躺在隔壁的无人位置上。

“我们是不是要给马修一些钱”我低声的用中文问初夏。“不用,国王说到时候马修会给他一份账单,我们付给国王就可以。”初夏说。这打消了我心里的一些顾虑,因为马修从未开口问我们要过钱。

火车开动后,有小贩穿梭在中间过道。看见我们是外国人,把吆喝声从印度语改成了英文。“我要一杯奶茶”马修开口了。“你们要吗?奶茶,提神。”

“奶茶,我要的。”初夏听到奶茶就来了精神,有一段时间,她是把奶茶当白开水喝的,尤其是当她不眠不休的赶工作时。“那我也要”我说。“我也要”小恩说。“你不行,小孩子不能喝奶茶。”初夏的声音掩盖了小恩的兴奋。“那我要那个,爆米花”小恩又找到了新的兴奋目标。“好,这个可以。”初夏表示同意的同时,小恩好似已经开始流口水。

奶茶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没有珍珠和果粒,但好喝。“这个好浓郁的感觉。”我说。“是的,挺浓,也挺甜。”初夏说。这杯奶茶一直让我们撑到晚上到了酒店,也没有困意。

女王的火车缓慢的让人以为这是一辆观光车,沿途的风景差不多,民房、村子、田野、树木、动物和一些看惯了火车的人,很快我们就失去了兴趣。中午时分,身体准确的开始提醒我该吃午饭了。初夏闭着眼睛,却也没有睡着。我则打开了一个行李箱,翻找里面的存粮,中国零食。包括饼干、巧克力、美珍香、牛肉干、干脆面、果冻、火腿肠、棒棒糖……这些都是作为一个吃货的我,准备的。

“中国零食”我让马修挑选。马修不吃猪肉,他问我“有牛肉吗?”我被马修的问题一惊。心里想着印度人不是不吃牛肉吗?马修反应很快,一下子看出我眼神里流露的疑惑。“我吃牛肉的,我喜欢吃牛肉。”我拿了牛肉干和饼干给他。初夏则一路没有吃东西,这是她的习惯,坐火车只喝一点水润润嘴巴,不吃东西。小恩则无所顾忌,但我也只让他选了几样东西,以免他吃太多。

零食时间,我问起了昨晚旅馆楼下的喧闹声。“哦,那是他们一个神的生日。”马修说。“他们的神,不是你的?”我表示疑惑。“哦,不是,我信JESUS”当我得知马修的信仰和我的岳父一样,我原本悬挂着的心,舒缓了许多,毕竟他们的信仰要求他们要爱人如己。

“很可悲,这是一个神比人还多的国家。每个人心里有无数的神,搞的……”马修想说下去,好似又发现自己说的太多了,他总是这么节制的说话。于是我开始问问题。

“你的妻子和孩子也在孟买吗?”我问。

“哦,妻子不在了,孩子有的在孟买,有的在新德里工作,还有一个在读书。”马修简单的回答了一下,直挺挺的身体,开始微微的放松了一点。

这个时候初夏来了兴趣“听说你们结婚前都不知道女方长什么样子?是真的吗?”初夏问。

“哦,我们不一样,我们很特殊。”马修又是简短的回答,但看得出他对于我们的问题表示出了一种隐藏的好感。初夏则一问到底,她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尤其是爱情故事。我想听听马修的故事,或许时间会过的快一点,也说“很想听听你们的故事呢!”

接下来,我见识到了马修说话的简洁艺术,他用最少的字,把他的故事讲得深入人心“在那个年代,我们是难得的自由恋爱,但遭到父亲的严厉反对。我是富二代,她是洗衣工的女儿,常来我家送衣服。后来,我们就一起私奔了。起初日子很苦,生活比想象的难,但那时我们有爱情。就是太苦了太太。”

“然后呢?可以讲多一点吗?”初夏说。

“是啊,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请多讲一点吧。”我说。

小恩则是当作睡前故事听了,才听了一段就睡着了。实际上,他什么也听不懂,因为这是英文听力时间。只有初夏听的如同母语。

“起初我们住在海边,搭了一个帐篷,得吃饭,我开始贩卖私酒。”马修停顿了一下“我知道,那是不对的,没办法,得吃饭,那时。酒兑进水,卖给贫民窟的人。后来贫民窟有人搬走,我们靠着卖酒时的人脉,抢先搬了进去。再后来我开始卖药,也是私药,我父亲开药店,我知道哪里能搞到药。但生活也很吃紧。当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时,母亲来看过我们一次,带了一笔不少的钱。后来母亲没来过,直到去世,都没来过。起初我以为是父亲不允许,后来知道是哥哥不允许。再后来,在舅舅的帮助下,我开了第一家自己的药店,我非常感激,很小的药店。晚上我则出去开出租车,我们的家开始有了保障,我们生了三个男孩和两个女孩,最小的女儿还在浦那大学读书。后来父亲去世时,舅舅找到我,告诉了我一切,药店原来是父亲帮忙开起来的,我那个时候开始不再恨我的父亲,只是常常想念母亲。现在我有三家药店,两个大一点的儿子在管,我则退休了”说完后,马修等着我和初夏的反应,担心自己说的太多。

听完后,我和初夏用力屏住眼眶里的泪水,泪水原路返回。“没想到你是个富翁啊”我开玩笑说。“三家药店,确实富翁。”初夏附和道。“很不容易,很不容易。”我又说。“很美,很美的爱情。”初夏说。但马修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爱情。

“你为什么又开始做导游呢?”初夏又问。

马修又左右摇晃着脑袋“人总是要做点事情,我觉得这样不错。”

日落后,我们终于到了浦那。140公里,火车开了半天,但也不觉得久。国王开车来接,夜色里,一个年轻的国王,短发,华人。马修没有同去,则坐当晚火车返回孟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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