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句题外话,我发明了一个词——晚红,可以组成的词组如“晚红时期”,等等。你觉得咋样?)
辜鸿铭早已被世所公认是一个食古不化的遗老。进入民国后,他还拖着一条辫子四处游走,确实是太刺眼了。在现代化潮流浩浩荡荡奔涌向前的时候,像辜鸿铭这样精通西洋学术的人物为什么选择了一个反潮流的自我定位?这个荒谬人物的主张是否完全不值一提?显然不是。事实上,与其研究浅薄的先进,不如研究深刻的反动。
让我们走进辜鸿铭的内心世界。
在众多关于辜鸿铭的故事中,最让我产生同情心的是英国著名小说家毛姆对辜鸿铭的拜访。在毛姆事后写的访问记中,辜鸿铭对一个远道而来的访客表现出的倨傲让人吃惊。
因为在拜访辜鸿铭前毛姆在礼数上有些不周,所以见面后毛姆就对辜说了很多恭维的话。即便如此,辜鸿铭并不想原谅毛姆。“你知道我是在柏林拿的哲学博士,”他说,“那儿以后我又在牛津大学做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但是英国人对哲学实在是没有很大的胃口,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说的话。”
虽然他是用略表歉意的语调来发表这些评论的,但是很明显,一点点不同的表示都会引起他的不悦。
“可是我们也有过对人类社会思想界多少产生过影响的哲学家呀。”毛姆说。
“你是说休谟和柏克莱?可是我在牛津的时侯那里的哲学家们更为关心的并不是哲学问题,而是如何才能不冒犯他们的神学同事。如果他们思考所得出的逻辑结果可能会危及他们在大学社会里的地位的话,他们宁愿放弃。”
“您研究过当代哲学在美国的发展吗?”毛姆问道。
“你是说实用主义?实用主义是那些相信不可信之物的人们的最后避难所。比起美国的哲学来,我还是更喜欢他们的石油。”辜鸿铭的评论很是尖酸刻薄。
“我发表过二十本著作,”辜鸿铭说,他研究西方哲学的唯一目地就是为了佐证他的一贯观点:即儒家学说已经囊括了所有的智慧。他对儒家哲学深信不疑。儒家哲学已经满足了他所有的精神需求,这就使得所有的西方学问变得毫无价值可言。
“可是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辜鸿铭愤愤地说道,“你们有什么理由认为你们的东西就比我们的好?你们在艺术或文学上超过了我们吗?我们的思想家没有你们的博大精深吗?我们的文明不如你们的完整,全面,优秀吗?当你们还在居山洞,穿兽皮,过著茹毛饮血的生活时,我们就已经是文明开化的民族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曾进行过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後的实验?我们曾寻求用智慧,而不是武力来治理这个伟大的国家。而且在许多个世纪里我们是成功了的。可是你们白种人为什么瞧不起我们黄种人?需要我来告诉你吗?就是因为你们发明了机关枪。这是你们的优势。我们是一个不设防的民族,你们可以靠武力把我们这个种族灭绝。我们的哲学家曾有过用法律和秩序治理国家的梦想,你们却用枪炮把这一梦想打得粉碎。现在你们又来向我们的青年人传输你们的经验。你们将你们邪恶的发明强加给我们。可是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是一个对机械有着天赋的民族吗?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拥有四万万世界上最讲实效,最为勤奋的人们吗?难道你们真的认为我们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学会你们的技术吗?当黄种人也可以制造出同样精良的枪炮并迎面向你们开火时,你们白种人还会剩下什么优势吗?你们求助于机关枪,可是到最终你们将在枪口下接受审判。”
“你看我留著一条辨子,”辜一边用手捋着辨子,一边说道,“它是一个象征。我是古老中国的最后一个代表。”
当毛姆起身准备告辞的时侯,辜鸿铭却没有要他走的意思。最后他不得不向他告辞,这时,辜鸿铭决定送毛姆一件礼物——一幅辜手书的书法作品,那同时是辜的诗作。
“你写的什么?”毛姆请教道。
辜鸿铭的眼里飘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我冒昧送给你自己作的两首小诗。”
“我不知道您还是一位诗人。”
“当中国还是一个未开化的民族的时候,”他挖苦道,“所有受过教育的人就能够写出优美的诗句了。”
“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上面写的是什么?”
“对不起,我不能,”辜鸿铭回答道,“还是请你的英国朋友帮这个忙吧。那些自以为了解中国的人实际上什么也不了解,但我想你至少会找到人向你解释一下这两首诗的大概意思。”
毛姆后来找朋友翻译了辜鸿铭送他的诗。搞怪的是,他送他的居然是情诗。
倨傲并不能使自己的国家强大,那如何理解辜鸿铭对毛姆的倨傲?显然,毛姆对他的礼数不周只是一个借口。在我看来,作为一个弱国的国民,辜鸿铭不过是借此来表现中国人的自尊心。我之所以同情辜鸿铭,也是从这个角度而言的。
我为辜鸿铭感到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