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23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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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耶稣的感恩节

没有耶稣的感恩节

我相信未来在关于红朝的断代史书上,会有一个历史学家特别提到这个2017年的感恩节,就像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那样,以一个微小的事件展开一个关于帝国走向的寓言。

没有耶稣的感恩节

《鼓楼附近的一个流浪者》(李晓明拍摄)

他会以这样的笔触写道:这个感恩节的北京很冷,它看起来极为平静。然而在北京的人们的朋友圈却沸腾了。平时一盘散沙的人们在朋友圈里表达着对红黄蓝幼儿园性侵虐童事件的愤怒,也有人表达着北京大规模驱逐“困难群众”的不满。


 朋友圈里的小视频显示:初冬的寒风中人们被赶出群租房,他们的编织袋、冰箱、洗衣机、脸盆等各种杂物都散落在街头。城中村里、群租公寓外人头攒动,人们拿着行李箱无家可归,甚至已经有人成排结队地露宿街头,更有一个小视频极为戏剧化地展现了身着黑色制服的底层人正在用强力踹门的粗暴方式驱赶着另一群底层人。


“快搬吧!快走吧!”


这一切都是因为几天前北京大兴区发生的一场火灾,据官方媒体报道死亡人数高达19人,而有的文章评论区里则有人认为实际的死亡人数可能更高。

没有耶稣的感恩节

《盲人卖艺乞讨者在就餐》(李晓明拍摄)

这样的消息让我紧张,担心自己租住的平房会不会也被列入驱逐范围内,如果是三年前,我一定会是被清理的对象,三年前我住在北沙滩桥附近的城中村双泉堡,只是一个床位,210元一个月,那时的我是何等地贫穷,然而我至少能感受到北京对我的接纳。


今天在办公室和同事感慨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错过了太多,当我们刚毕业的时候,房价已经迅速地涨起来了,而且已经涨到了顶点,生活对于我们是何等艰难。


如今我是不是又应该感恩自己早毕业了三年,谁能想到,三年后北漂的成本进一步大幅度提高,如果是今年来到北京,又赶上清理“低端人口”,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留在北京,我应该为此感恩吗?面对命运,我其实有着和他一样的恐惧。

没有耶稣的感恩节

《林萃桥地铁站的三轮车夫》(李晓明拍摄)

我如今租住的平房3200元一个月,加上水电费,尤其是冬季取暖都用电,平均下来成本大概要3500一个月了,相比于三年前应付那210元,我如今应付这3500似乎更游刃有余。


但我真的知道自己的生活随时可能会被某种意外因素毁掉,今天早晨一个男人打电话咨询,紧张兮兮地说他的亲人在工地上突发脑溢血,昨天一天就花了十四万,能算工伤吗?

没有耶稣的感恩节

《林萃桥地铁站的三轮车夫》(李晓明拍摄)

在北京很少感受到乐趣,更多感受到的是金钱带给我的压力。


我是基督徒,却感觉自己并不追寻耶稣,而更多的时候是为了钱疲于奔命。


在北京好孤独,我想有个家,可是我的存款还不够买个厕所。


我也是个寄居者,就像曾经在埃及为奴的以色列人。


在28岁的时候我失去了愤怒,我也失去了嘲笑的勇气,我知道这一切悲剧都无法避免,因为这个国家没有耶稣,就像我一样,我也并不真的追随耶稣,虽然我自称基督徒,却更像一个披着基督徒之皮的虚无主义者——太软弱,与世俗为友,无力负重,毫无耶稣的半分勇气。


在这个没有耶稣的感恩节,在这个没有耶稣的北京里,我穿着我两年前买的旧大衣走进凛冽的寒风中,犹豫了一下,走到办公室楼下的超市里给自己买了一箱阿克苏苹果。

没有耶稣的感恩节

《小黄车与阿克苏苹果的合影》(李晓明拍摄)

扛着这箱苹果走很远,去坐地铁,下了地铁以后,又要走很远才能到家。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理由呢?我就是要这样做,不然我回到住处的时候,连一箱苹果也不会有。


抬着苹果走进胡同的时候,已经感觉很沉很沉,手勒的有点儿疼。我的心里涌出复杂的感情,我对着那些黑暗、那些平房、那些路灯,对着北京和自己,大声喊道:耶稣!耶稣!


前边有个女人回了回头,然后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消失在黄化门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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