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巴特 | 神學絕不無聊！ ——一封來自巴特的信

编者按

这是巴特写给东南亚基督徒的一封信，听闻他们当中也关注巴特神学，巴特特意致信表达自己亲切的问候并解释自己的神学关怀。对于这一巴特从未踏足造访的土地，巴特字里行间充满关切与交通的欣喜。

本译文原发表于《巴特與漢語神學II——巴特逝世四十周年紀念文集》（歐力仁、鄧紹光 編，香港： 道風書社 ， 2008，頁37-40）

親愛的東南亞基督徒：

當我聽說，《東南亞神學期刊》（The South East Asian Journal of Theology）準備用一整期篇幅來探討一個還不賴的主題——「卡爾·巴特（Karl Barth）」——的時候，我個人感到非常驚喜。為此，我應邀親自向你們問安。然而，我必須承認，大多數情況下，我對你們不太熟悉。當然，我偶爾會有幸遇見東南亞基督徒（也有佛教徒），有時則是透過閱讀我的藏書而認識的。我每天也很仔細地看報紙，借此不斷地了解你們在世界的那一個角落裏所發生的事。遺憾的是，我始終沒有機會踏上旅程與你們見上一面，更不用提印度了；在這方面我不像教宗保祿六世（Paul VI）那麼有機動性。無論是就我個人的私生活和工作的範圍，或就我這年紀一大把的老人家極為有限的行動範圍而言，我離你們是遠了點。

令我驚奇的是，顯然我對你們來說不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物，在你們之中似乎有人對「我」感興趣。另外，更叫我驚訝的是（至少按照你們期刊編輯者的說法），我以前在這裏寫給未來牧者的神學小品，現在可能對你們在那裏所從事和委身的神學有所影響。我在這裏所發表的神學，你們理解嗎？感興趣嗎？這理解或者是興趣又是怎麼產生的呢？你們會繼續邁向我確信我所要走的方向，直到我的目的地嗎？你們會走多遠呢？當然，你們有責任在這一件事上採取自己的立場。不過，我願意向你們提供兩個小判準（criteria），藉此衡量你們是否了解我一直以來的神學關懷。

一、當基督徒盡好自己的本分時，他就會做出好的神學。好的神學家不僅應該態度認真還要簡潔有力地禱告，也要勇敢、謙虛地接受並如此告白：「我是主——你的神。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出埃及記》20：3）因此，好的基督教神學不以自身為目的——避免「被擄於任何形式的巴比倫」——而是一種透過不斷地言說、思考以及行動的事奉，讓人愈來愈了解「他必興旺，我必衰微」（《約翰福音》3：30）的事奉。「他」所指的就是那位活生生的、自由的、在自由中顯啟恩典的上帝；是亞拍拉罕、以撒、雅各的上帝——耶穌基督的父！如果神學家服事他，他就不會像該隱那樣「游離飄蕩」，只是不斷地實驗，跟着流行四外跑。反之，他會從堅固的基礎出發，朝向明確的目標邁進，會走得十分穩健。如果神學家服侍他，他也會明瞭，他絕不能滯留不前，或是死守着某些習俗和傳統，更不會像羅得之妻往回看。他會想盡辦法向前邁進。

二、當基督徒帶着喜樂的心、幽默感來克盡職責時，他就會做出好的神學。神學絕對不無聊！神學家絕對不陰鬱！我也知道，今天的確存在着諸多嚴肅的問題——我們自己也感到非常的疑惑。然而，既然好的神學家服事的不是自己，而是上帝——宣講的不是自己，而是上帝，那麼，他所面對的難題和疑惑勢必無法擊倒他。當然，他也無需為天上的父設計一套完美的辯辭。相反地，他會堅定沉着地相信地仍然活着，必在適當的時刻援救凡是接受他的聖名、旨意以及國度的人。我亦知道，我們被憂傷團團圍住——我們自己也常常覺得不快樂。不過，我要再說一次，既然好的神學家所服事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耶穌基督的父，那麼，在任何情況下，他都會視他的同伴為神所愛的人，並且深感知足，心中滿有盼望；他會（只要他愈盡責的話！）輕看一切，發自內心地笑，甚至對自己笑。

就了解「我」的神學的兩項指標來說，已經講得夠多了！現在，我想要花點時間談談你們以及你們身為當地的基督徒所領受的任務。在我冗長的一生中，我講過很多話。如今這些話被許多人引述。不過，現在該你們了。你們的任務就是要在新的、不同的、特別的處境中用心和腦、用口和手來扮演好基督徒神學家的角色。如何才能做到呢？對此我不必多說。因為你們要以更負責任的態度和更適切的方式來回答這個問題。然而，關於這一點，我依然樂意提供你們兩個小小且友善的建議：

一、我只能鼓勵你們：是的，應當要這麼做，為着上帝的緣故，你們要負責任並且具體地用自己的語言、思想、概念和方式去說出身為基督徒所應當說的話。愈負責任、愈具體愈好，愈像基督徒！你們當然不必成為「歐洲的」、「西方的」人，更別說是成為「巴特派」，也能夠成為好基督徒或是好神學家。你們應當放心地當東南亞的基督徒。這就對了！當你們面對環繞在四周的宗教、以及當地主流的意識形態和「諸實在」（realities）時，切勿傲慢或膽怯。應當用開放的心去面對你們區域所發生的問題和你們那些特殊的同胞們；但無論如何總要以上主賜予我們的自由來做，因為那是——根據《哥林多後書》三章17節所說——「主的靈之所在」。

二、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們中間有部分的人對於第一點應該已經十分明白了。接下來要馬上談第二點：我們所有人——包括那裏的你們和這裏的我們——都必須相信、信靠並順服同一位靈、同一位主、同一位上帝。因此，我們所有人——包括那裏的你們和這裏的我們——絕對要宣揚同樣的信息：也就是那一個既相同又真實的事件：「在至高之處榮耀歸於上帝！在地上平安歸與他所喜悅的人！」（《路加福音》2：14）。當然，你們必須在你們的區域用不同的方式傳講這一個內容——不僅僅不同，而且一定要超越歐洲的基督徒，以更好的方式傳講相同的信息；因為我們時常沒有把榮耀歸予上帝，也沒有挺身捍衛世上的和平。但是，無論你們應該說的或做的，不同的或是更好的方法，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們所傳的都是「新舊約」的見證所關注的，也是我們（當然，時常做得不好！）向來所關注而且要持續關注的。只要在彼處的你們和在此處的我們——能為彼此敞開胸懷（別忘了天主教的弟兄姊妹！）——同做為上帝的子民，同歸入耶穌基督的教會，同屬聖靈裏的交通，就能成為好的基督徒。

在信、望、愛的團契裏，做為你們老朋友的我誠摯地向你們問好。

巴賽爾，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十九日

卡爾·巴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