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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世界的谎言非常多，且在中国尤其泛滥而嚣张。这不是因为中国人天然就比别的族群更爱撒谎，但如果我们说中国有足够发达的人为制度——如用暗示或者公然激发人性恶的方式操控社会，并以此作为取利之方——乃至是诸种激励机制，引诱人们撒谎，这绝非诬枉不实之辞。
不妨来一个并非虚构的社会心理兼伦理“实验”：两个婴儿同时降生，其道德感几无不同；但放在不同的社会二十年，让其长大，其对诚信的认知就会有相当大的差异。一个你骂他是撒谎者，他几乎无感，甚或有几分得意，因为立马就有格言加持：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一个你骂他是撒谎者，他会愤怒到想与你挥拳相向。这里面的差异，就不只是关于道德与伦理的本体论及其思考缺失的结果，更多的是道德实践中，人为因素的变动，作为影响事件权重的变量之差异所导致的。
说了那么多，我到底想表达什么样的想法呢？我想说的是，一个鼓励撒谎而适应其生存的社会，会使人们对撒谎所带来的羞耻感与犯罪感荡然无存，就像被热铁烙过的良心，仅存的道德感都不复被唤醒。不特如此，人们甚至为撒谎得到的好处，而视撒谎者为英雄，这便是“不说假话办不大事”的格言出笼，且深受追捧之社会心理背景。正是由于处在撒谎而无法自觉的群体中，大家对撒谎习以为常，由此将撒谎合理化，不只是重复千遍的谎言成为了真理，就干脆将谎言当作真理。大到政府的“大河有水小河满”，小到父母的“我都是为你好”，以及人际关系中无处不在的“刀子嘴，豆腐心”，无一不是作为正能量畅行中国而几无拦阻。
“大河有水小河满”的混乱与颠倒，只要稍具逻辑便不难自证其非；“都是为你好”的父母，完全忘记了他们作为自我中心且具有限性的罪人，要完成这个逻辑上的全称判断及道德判断——一方面“都是”的全称判断不能成立，另一方面你制定不出一个随时满足双方共同都认为“好”的标准——是把自己放在一个毫无瑕疵的至高者之地位。至于说在人际关系中，不时祭出“刀子嘴，豆腐心”的说辞，以达到PUA效果的人，真不在少数，以至于人们很难看出其荒谬之处来。
据传是长短经、勾距术的“创始人”——鬼谷子写了一本名为《鬼谷子》的书，其中有一篇《捭阖》里说：“口者，心之门户也；心者，神之主也。志意、喜欲、思虑、智谋，此皆由门户出入，故关之以捭阖，制之以出入。”看来鬼先生不只是知道大脑是一个人精神思考的主宰（当然这只是摄政王而非真主宰），而且知道口是心的门户，心里面如何想，人就会表达出什么样的想法。当然你会说，人受制于所生存的社会群体，并非想什么就能说什么，必有所选择有所掩盖，这话当然有相当的道理。但你若是反推过来说，人们在应激的情景下说出来的，并不代表其内心的想法，那倒有点欲盖弥彰的嫌疑了，“刀子嘴，豆腐心”便例属此列。
语言的力量往往被人们低估，那是因为很多人不明白语言与世界的被造有何等重要的关系所致。虽然有不少人都知道巴别塔之变乱语言的故事，但很少人把这故事与自己的叛逆联系在一起。为俯就人类，至高者以人类可以理解的语言启示自己，并将绝对真理用语言的方式，以特殊启示的形式，将其传达出来。而作为有着上帝形象，且为上帝在整个创世中最高峰创造的人，对语言的倚重，远高于世间万物，这就不是不可以理解的奥秘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不信的人，都说能使用语言是人类与世间万物真正区别之原因。
人类彼此伤害和犯罪的方式多种多样，其常规的武器就是语言。从常规来观察，“因为心里所充满的，口里就说出来。善人从他心里所存的善就发善来；恶人从他心里所存的恶就发出恶来。”（太12:35）你说，那又怎样？这能影响“刀子嘴，豆腐心”的成立吗？我们来点逻辑推理，若你是存了豆腐心，何必要刀子嘴呢？你说不然，我就是要用柔软的心说狠话，这样的逻辑真可与“大河有水小河满”同辉共映。所以符合逻辑的推论是，刀子嘴与刀子心往往是匹配为偶的。
得出这样的推论，我们还有个著名的钥词作后盾，那就是人应当“用爱心说诚实话”（弗4:15）。也就是说，只说诚实话是不够的，因为“人心比万物都诡诈”（耶17:9），说诚实话的动机不被对付，就会夹杂着罪性与伤害，肆意出笼，因此语言暴力成为我们生活中的常态，这便是大家都赞赏的“刀子嘴”。何况拥有“刀子嘴”者，大多觉得只要自己所说的话，是为对方好，哪怕是狠话也在所不惜，但是否真是诚实的话就少有人深究了。退一万步说，即便所说的是诚实话，说的时候是不是含着爱心，根本就不在大多数人的考虑范围之内。直言之，没有爱的刀子嘴常是语言暴力；与之相似，不讲诚实与真理的豆腐心，常是谄媚的滥好人。唯有含着爱心说诚实话，不偏废任何一点，才不会生发出与初心不符的灾难。
以上所有的论述到此，逻辑的自洽度还是比较高的。但也有明眼人不服，耶稣基督批评法利赛人的时候，为何说他们是毒蛇的种类呢？难道他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吗？这个问题问得极好。因为他的嘴绝对公义，他的心绝对慈爱，“刀子嘴，豆腐心”的反合性在他这里合而为一了。换言之，他是用恩典在说话，不是用律法在说话，更不是用邪恶的动机在说话。因为耶稣是恩典本身——施洗约翰也因是神特选出来教导其真理的出口，亦带着恩典的力量，故他说毒蛇的种类时也应作如是观——因此在他那里再狠的话，都不是刀子嘴。所以“刀子嘴，豆腐心”才从人那里的悖论（似是而非），一跃而成在基督那里的佯谬（似非而是）。这就是我们读圣经时，必须具备的思维之蝶化跃迁，如此才能理解福音为何是对被罪所辖制的宇宙的一种颠覆。认识到这种天翻地覆的人，必然因真理，得真自由。
2023年7月21日下午匆匆草就于成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