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选择怎样的儿童读物？

我们村里的儿童图书馆，别致、宽敞、光线充足。墙壁漆的是春天的苹果绿，桌椅和标牌都是比照儿童的尺寸做的。在那一层层的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这些为数众多的书籍，每年被从美国著名的印刷厂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有人也许会以为这里是喜欢读书的孩子们的乐园，殊不知这个乐园是有缺陷的。这里的文字和插图虽然丰富，却有很多不是文学作品。缺少了此类作品，这一慷慨馈赠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所有孩子们都应该有最好的书读，因为他们的阅读兴趣正处于培养之中。因此，从第一支摇篮歌，到最后一个关于亚瑟王的传奇故事，都应该有完整的形式、正向的主题以及精心描写的人物。

然而，现在我们给儿童读的大部分作品，都是些枯燥乏味、平凡单调的东西，而太多的插图又会使故事不堪卒读。

最可惜的是，现在很多一流作家都不肯为儿童写作。而在过去，一流作家们都责无旁贷、毫不敷衍地为儿童写作。

狄更斯曾慷慨地给年轻人以馈赠，萨克莱、勃郎宁以及马克·吐温也是一样。然而，到我们所处的时代，怀特、詹姆士·塞伯、玛丽·翠丝、路马·高登以及诸如此类的其他作家，似乎都不承认孩子们才是世界上最好的读者。要知道，人数众多的孩子们都渴求从读书中受益，他们同时又是最忠实的读者。

惊险、新奇、有趣的事物，尤其会让他们感到高兴。我的一个女儿，在5岁的时候生了水痘。在其康复的过程中，我第一次意识到，小小的冒险对于孩子们开发自己的智力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当时我手边刚好有一本《柳林风声》，于是我就把托德先生的冒险故事念给她听。在读完一、二章之后，我们开始担心起来。由于作者肯尼斯·格雷厄姆没有在新式学校里受过正式教育，因此他所用的词汇以及他的构思，很难为理解力有限的儿童所能领会。

于是我对女儿说：“看哪，宝贝，这些文字太过艰涩了，这本书对你来说好像太难懂了。”

我的小病人坚持要听下去，她老大不高兴地说：“我不管它对我是否太难，我也不管是否懂得其中的字句，我只要听那个故事！”

然而，出版商们到现在还在奉行“不许玩弄辞藻”这条不成文的规定。我有一个朋友，是一位小说家。有一天，他在出版社的儿童读物部，看见一位副编辑正在忙着删改和重写。“儿童读物应该不会也有审查问题吧！”我的朋友问道。

“怎么没有？当然有！”这位副编辑回答说：“我们必须十分小心。这本书的对象是6至9岁的儿童，因此这本书所用的文字应该是6至9岁的儿童能够读懂的。我必须要将书中难以理解的文字拣出来，并代之以适当的文字。”

在我看来，这种“适当文字”的要求，已经压倒了一切。它把那些高水平的作家，从儿童读物的领域里吓跑了。这种文字方面的限制，到底是谁规定的呢？图书馆的人为这种趋势扼腕叹息，出版商又推卸自己的责任；作家们称自己几乎要被窒息，孩子们又讨厌这种东西。

然而，事实上还是有人认为下述要求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这就是：生僻字、拼写较长的字、过于有趣的字以及成年人所用的字，都应该通通过滤掉。

我想这种理论可能起源于教科书，也就是起源于那些平庸、乏味的小学实验课本。正如许多坏东西一样，它们是“好心办坏事”。教育家们可能认为，词汇的学习必须按部就班地依照规定程序来进行。

最近我拿到一本小学二年级的课本，课本的开篇写道：“毕尔·卡脱画了一张地图，然后拿到学校去。他把自己的房子画得大了一点并且在图上标上南北。毕尔的房子是在学校的南边吗？”

要知道，课本里的这些文章是用来引导孩子们进入文学世界的。然而，我相信一个7岁的孩子一定会跟我一样对这样的文章感到厌恶。

我们把上面那个作品的开篇，与另一篇短篇小说的开篇作一下比较。这篇短篇小说是一百多年前的作品，选自麦加费折中派古文读本。它的开篇是这样写的：

“一个寒冷的夜晚，波斯特刚刚就寝，突然听到门口有哭声。于是，他就走了出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猜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一个小娃娃正在门口的石阶上因为寒冷而哭泣着呢。”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两段文字中到底哪一段更能促使小读者急着读下去？当然是第二段！在现代教育家看来，麦加费并不知道什么儿童教授法。然而他却懂得，读本是不能用单调的题材来编的。孩子们是需要刺激、鼓动以及引导的，即便是一个在门口石阶上的孤儿也能唤醒他们的好奇心。

如果孩子们在学校的读本或图书馆的小说里找不到他们需要的东西，那么他们就会转而求诸于连环画等读物，而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会停留在一知半解的水平上。

这使我联想起了文学的另一个不幸，这就是一本书的成功，往往取决于它的插图，而不是它的内容。如果阅读的目的在于培养美术兴趣，那么这样做倒是无可厚非。然而，这些书的真正目的实际上应在于激发儿童对文学阅读的兴趣。

因此，除非包装与书的内容相匹配，否则年轻人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读者。

我相信，如果让孩子们自己来决定的话，他们一定会喜欢一本没有插图的好小说，而不会选择一本外表华美但内容不能使他们满意的书。因此我建议，如果出版商要出版最好的书的话，那就少浪费些钱在彩图上，多花一点钱来聘请一流的作家，让他们创造好故事给孩子们读。

孩子们怕生词吗？可笑！我要告诉出版商们，孩子们是天生的探险家，如果他们所读到的小说里没有新奇和神秘的东西，甚至连新奇神秘的生词都没有，那么他们的探险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孩子们比我们想象的要勇敢得多，他们理应有机会读到用智慧和才能写就的好书。

[本文摘自《培根：读书增长能力》，中国画报出版社，2012；标题另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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