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语
2024年秋季用心生活父母群“一起陪伴”系列课程内容,持续更新中,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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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到住在不同城市的她说起这个陪伴青少年的计划时,只有一个感受:年轻真好,可以大方地耗费时间、体力。
她说自己的教会很蒙福,大学生事工在许多一流学府里蓬勃,从小组,变成校园教会。在与这些大学生交往的过程中,听他们谈到惨淡、孤单、压力又大的高中时期,当中几位大学生辅导感到这个阶段的孩子实在需要有人靠近,关怀,并给予真理的喂养。
当然,在美国很多教会都有自己的青少年群体,并聘有青少年传道专门陪伴着。但也有很多地方的小教会多数是成年人、老人,不够人力去为少数会友家的青少年做些什么,这些孩子跟着父母,往往只能浮萍般地漂在大人聚会表面,有信仰的仪式却无法做真理探索的对话,渐渐,可以独立在家时,就与信仰群体远离。
“我们打算去联络这些小教会,只要青少年自己同意,我们就三人一群陪伴着,每周线上见面,谈生活,谈基本真理,祷告,陪伴他们一年。”
目标倒是清楚,时间界线也鲜明,我笑笑,祝福这群有想法有感动的“二十来岁”。养过三个青少年,并且在青少年事工中很多年的我,暗暗觉得这是一件计划比实践更困难,吃力不讨好的事。如此小群的陪伴,到哪里去找有这么多有耐心的大哥哥大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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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小二时,一学期两次老师开会的时间里,我和金发披肩、带着一副银框眼镜的老师聊到他刚刚正式诊断出来的阿斯伯格症。
当年在自闭症光谱里,大部分人仍不熟悉阿斯伯格症,以为只是孤僻一点的人格特质,加上大惊小怪太宠孩子的父母。学校的老师也不例外。当我把事先预备过的阿斯伯格症患者的一些障碍,用最简洁的方式跟老师讲过之后,她甩甩金发,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对我说:“你儿子成绩不错,语言能力也很好,每一科都跟得上,并且守规矩。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好忧虑的?”
我看着她,咽下带着苦味的口水,确定眉头的结已经松绑,然后才说:“谢谢老师的夸奖。不晓得E下课时有没有和其他同学一起玩?”
她闪过我的直视,环绕了空教室一圈,仿佛在仔细检查什么。
“E下课时都在教室图书架旁边看书,没看过他到操场去和同学玩。他很喜欢阅读,这是好事啊。”
我跟她解释,阿斯伯格患者有社交障碍,需要学习与人交往,他下课都一个人躲在教室看书,可能是因为喜欢阅读,也可能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跟人社交。
在那个会议的最后,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有的人天生不爱社交,不太需要朋友,更喜欢独处的自在。我也属于这样的人,如果你能接受,就不必为此事担忧。”
那天我带着老师的善意离开学校,想像着七岁的他蜷在教室一角的画面。
十多年,小学,国中,高中,叹一口气就过去了。儿子在不同的群体当中跳生活格子,落脚的地方,总是一个人。那个老师没猜对,儿子想要社交,希望有朋友,但障碍把他一次次推向那个无人的角落。温暖的家接住了寂寞的他,却填不了他需要朋友的空洞。
17岁那年,他的大脑出了状况,精神疾病攻击着他,日日夜夜。刚开始就医,试了几种药都不行,有的让他几天无法合眼,有的让他成天沉睡,有的让他晕眩,一上车就不停呕吐。高三,同龄孩子都在忙着申请大学,原来成绩不错的他,变得连写一封简单的电邮都很困难。
身为照顾他的家人,我的苦能用言语讲出来,但他不能,大脑混乱加上阿斯伯格症障碍,17岁的青春有如乌云般沉重。
他里面有悲哀,愤怒,更多的是被不同思想乱箭穿梭,有时候看起来疲惫不堪,有时候非常激昂。精神科医师的诊断书上一直在添加一些让人害怕的精神疾病名称,我们的心也像健身房里不断添加的铁块,举不起来,也不敢放得太快。
就在此时,我想起了朋友说的那个陪伴青少年的迷你群。对不方便出门去参加任何教会小组的儿子,刚好是一个可能。
我祷告,这个迷你群会是囚禁他的那间密室墙上的一扇窗。
第一次线上聚会,我像平常在自己的书桌上埋首干活,却频频偷瞄着旁边书桌上儿子的荧幕。
那里有四张年轻的面孔:一个苍白削瘦在台出生的专业社青,一位中越混血,黝黑粗壮,看起来像工人,但人家正在念物理博士,再一个韩国人,像个不安分的孩子拼命在动,是大学生,加上我那个油腻着头发,眼神发空,一脸厌世的儿子。四人支支吾吾,对话一点也不顺畅,有时一个人拼命讲,有时停电了那样安静,我在一旁都替他们着急,后来实在心脏受不了了,只好逃离现场。
前半年儿子的病情还没有完全被控制住,每次聚会完毕,我不太问得出什么,只能默默祷告,求主怜悯。
“下周还聚吗?”我问。
“没说要取消。”他答。
“你喜欢这个小群吗?”我问。
“我只是参加,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他答。
“你们都聊什么?”我问。
“不记得了。”他答。
那是段我们被卷入龙卷风里的日子,他的失眠,是我的失眠,他的疲倦,也是我的疲倦,有时候已经设了闹钟,因为一些状况还是忘了小群聚会时间,不是大迟到,就是完全缺席。但这三个善良坚持的大哥哥总是说:没关系,我们改时间,没关系,我们还在。
儿子想开口就开口,不想开口时人在当中像根冰柱。坦白说,我心疼那三个年轻人更多。他们接下这个小群时,应该是一腔热血,满心愿意学习服侍,学习爱人,学习与人谈论真道。第一次就碰到这种成熟的大人都不容易陪伴的对象,会不会让他们就此退却?我很担心。
大概聚了一个多月,有次儿子的精神比较好,在聚会上告诉他们,自己有阿斯伯格症,又患了精神疾病,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他们三个大男生愣了一愣,黝黑粗壮的准博士耸耸肩,韩国大学生抓抓头,社青像被鱼刺哽到拼命清喉咙。
“刚好,我们三个也都怪怪的,不是很正常那种人。”韩国大学生说。
“那我们就怪在一起吧!”社青一脸认真。博士点头如捣蒜。
就这样,一个线上小群体,从我戴着多年小组经验的眼镜看很艰辛,是随时可以停摆的状态,四个怪怪的大男生却怪怪地走过了半年,其中,还发生过一次愤怒事件。
原因还是我那个有社交障碍,常常听不懂别人的意思,误解人表情的儿子。
这个小组成立时,有个挺不错的目标:门训。那三位大男孩手中握有一套事工领袖交给他们的门训教材,每次聚会都要上一课,并且讨论。他们都是美国伯克利大学理工科的优等生,当然会尽量按照规定去做。
后来我才知道,每次讲到信仰、圣经,儿子常问得他们猛抓脑袋(幸好都年轻还有一堆草丛长在头顶)。他从小在教会长大,对信仰的认识算不少,尤其对护教学有很浓厚的兴趣,后来在现实的痛苦中,对这位又慈爱又“不懂”的神更有不少挣扎过的体会。而精神疾病带来的大脑变化正在冲击着他多年单纯的信靠,产生很多疑问。终于,在这个小群里可以讨论信仰了。精神比较好的时候,阿斯伯格的特殊脑神经可以让他非常犀利,对逻辑的辩证非常严格。
社青和博士都信主没多久,刚起步,很多问题他们还没想过。
韩国大学生是典型韩国基督徒几代传递的信仰,上了大学进到这个教会才被更新,开始从家族的宗教转入个人和神关系的追求。圣经,他模模糊糊,都知道又都不深入,真理的辩论,他大概听过,偶尔会引用谁谁谁怎么说,但借来的,不够完整。
咱家儿子可是认真的,非常认真。加上阿斯伯格症里的固执,被他盯上了,不容易放手。
有次聚会,他又在追问一个护教学议题,把其他三人弄得很困惑,不晓得是哪一位“怪怪地”笑起来,其他两位也跟着咯咯笑起。本来就对他人“微笑”特别困惑,常常解读错误的他,霎时面红耳赤,认为自己被嘲笑了,虽然没有当场发飙,聚会结束后,却冲到我面前,非常愤怒地说,以后不参加那个小群了。
过几天,等他情绪稍平复,我问清楚状况,鼓励他把内心的感受告诉群里的弟兄们。他同意了,发了一篇长文在他们群里,一贯的非常诚实,容许伤害铺成的粗糙面在当中磨着阅读的眼。
大概不到五分钟,三个直男的道歉就几乎同时出现在群里。他们肯定没上过如何陪伴人的课,也没学过“非暴力沟通”。我从空荡荡的回应里,想像他们的不知所措和尴尬。
“他们说对不起,我现在要跟他们说什么?”儿子问我。这是第四个直男。
二十分钟后,社青又发了一条信息:E,要不要现在视频聊聊?
儿子望望我,我望望他。他转身回复:“不用了,我肚子饿要去吃饭。”
“那明天我们还是同样时间线上见?”博士出声了。
“好,明天见。”儿子这回倒利落。
隔天,儿子完全不用被催就准时打开镜头,三个大男孩已经等在那里,亲切地喊着:“Hi, E。”
“Hi——”从小就告诉我眼神接触会让他很疲倦的儿子对着电脑荧幕举起手,眼球迅速地往下掉,留下那平平长长的声调。
社青再次为那天的“笑场事件”道歉,儿子也再次重复自己当时问的是很重要的信仰问题,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笑。
韩国大学生这回勇敢了,他说:我通常如果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会笑得像傻瓜一样。
博士小声附和他也是。社青接着说,因为他们本来是来给儿子做门训的,结果儿子好像懂得比他们多,常常问一些他们想都没想过的问题,所以不知道除了笑还能做什么。
儿子听了一脸疑惑地盯着荧幕上的人,喃喃地说:这有什么好笑?我就是不能明白。
3
每次想到那个迷你群,我的心都充满感激。在儿子最低谷的时候,是那个小群温柔地接住了他,陪伴他度过了最痛苦的一年。
多年之后,他不记得当年的“门训”到底学了什么,也不记得他们聊天讲了什么,但在那段深陷沼泽无法自拔的记忆里,他记得有几个人站在旁边拉着他的手不放。透过他们每周不离不弃的出现,儿子经历了神对自己的信实。
这不是一个模范小组,没有很成熟的带领者,他们的愿意,恐怕是所有的本钱。但——足够了,对一个站在悬崖边缘摇晃的生命来说,愿意陪伴,就是抓住他,一次一次地把他交给耶稣。
迷你群按照一年的计划结束后,社青换了工作,搬到另外一个城市,韩国大学生去了英国做交换生,物理博士继续读他的学位,儿子渐渐在药物控制下,得以恢复学业,进了大学。
“还记得那个小群吗?”有几次我问他。
“嗯嗯,我那时候状况很糟。”
“但是他们没有放弃你。陪了你整整一年。这是神的恩典。”
“神很爱我。”他用力点点头。
讲得真好,神的确用一个小群的陪伴,深深地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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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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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孩子的苦心,对家庭的细心,对配偶的耐心,对关系的存心——生活,其实就是一颗心。
公众号:结伴用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