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14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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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诗歌:一头好猪

人简介

李田田,土家族。笔名:小辫子。

1994年生于湖南湘西永顺县灵溪镇拔出科。

现为湖南湘西一偏远乡村小学教师。

诗歌发表于《诗刊》《湖南文学》《扬子江诗刊》《中国诗歌》《羊城晚报》《诗歌世界》等。曾获漓江出版社举办的“全国高校诗赛”一等奖。





上学的孩子


孩子,你可以走慢点

看看天上的云

摸摸路边的草

把树叶当作翅膀


孩子,你可以停一下

把沉重的书包

高高地挂在枝丫上

躺在树下梦到小王子



乡下小学办公室


我们抄写材料,教育学生

讲几句不痛不痒的道理

或八卦家事

女同事无所顾忌地喂奶

露出了硕大的乳房


有时校长来了,我们站起来

有时局长来了,我们藏起来

有时谁也不来,面对面坐着

看到的只是一张面孔


冬至,你蹲在山里烧炭


这是一年最漫长的黑夜

你蹲在山里烧炭

点支烟,只有落叶知晓

为了读书的孩子

你砍遍大半个山坡

烧火,烧火,不能熄灭

直到洞里的树变成木炭

木炭变成温暖

你就为这一点温暖活着


从不悲伤

孤独的寨子


自从许多人搬离寨子

春天就变得空大

漫山野花没有人看

小鸭子的水塘安安静静

一只野白鹤休息

扛柴的爷爷也不会在意

通往山上的泥路上

只有牛草横行霸道

那些吊脚楼,很多不冒烟

只剩下骨头


 你所看到的悲伤并不是悲伤


年轻人都出去了

老人依旧蹲在木屋前

编织背篓,竹筐

编织一生干净的光阴

知了,麻雀,苦苦鸡

偶尔还有野猪的足迹

老人满脸皱纹,手掌枯萎

被人遗忘,又被太阳唤醒

他们守着祖宗的遗址

并成为后人瞻仰的遗址


一头好猪


给它什么就吃什么

被栏杆包围,什么都不想

有时忘记喂食

它叫几声就打鼾了

大家都说这是头好猪

到年底,拖出来,按住,一刀下去

将准备的香纸沾上猪血

它才发出响亮的尖叫

最后我们把香纸插在猪圈旁


一只狐狸看月亮


狐狸坐在沙丘上

等待星星和月光

没有拥挤的高楼大厦

没有人来人往


天空还是那片天空

世界却不是那个世界

狐狸爱上了月亮

幻想那里有狐狸出没

走在老虎的前面


五岁的记忆


众人都说你死了

我假装哭泣

害怕别人说我没有良心

那是五岁的记忆

恍惚看见你的食指动了一下

看见你被穿上寿衣与黑色布鞋

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听母亲说,问过菩萨

父亲三天后就会醒来

没人在意迷信

从此你活在别人的话语里

但我不认识你

木房子的墙壁上

有你留下的粉笔画

变成我们烧水做饭的光明


哑孩子


孩子8岁还不能说话

她在乌云里寻找雷霆

有一天,她在我手心写下她的名字

全世界都该变成了哑巴


记得那年在梨树下哭泣

我们用雪花织成翅膀

春天一到,我就失去舌头

学小草点头,学鲤鱼跳舞


村姑


你天天做饭菜

把门窗擦亮

衣架晾着花俏的衣裳

屋檐下挂着红辣椒

但是房间没有山水画

也没有百灵鸟

只有一抽烟男子

你却甘愿为他

一生胭脂俗粉


什么都是安静的


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鸡鸭的歌唱,女人的吆喝

什么都是安静的

月亮,山坡,吊脚楼


包括一朵花的绽放

我与孤独的星光在一起

只想到鬼魂

此刻却希望他们

踩着细细碎碎的落叶

经过我的窗前回家


附:《一群正被毁掉的乡村孩子》


  写下这篇文章时,内心是痛苦的。我已多年不写杂文,致力于诗歌、童话小说的创作。然而最近的诸多事,促使我不得不奋笔疾书。当然,毫无权势的我也只能用文字发发牢骚,终究是一个文人的可悲之举。

而我,只想为那群乡村孩子说些话,只想挽留身为教师的一丝尊严,只想在这个浮华的时代,保留最后的理想情怀。长话短说,愿我的我真诚发言,不会把我推向黑夜;愿我明天醒来,还能看见光明。


2016年9月,我被县教育局分到这所山村学校教书。工作几年,让我见识到了乡村学校的落后与不堪,体制的虚伪与浮夸之风。不止是我所在的学校,同县的乡村学校皆是如此。

  学校极缺老师,每个人的工作量都很大,比如我教两个班的语文兼班主任工作,抽空还得帮学校写通讯稿。学校也无音乐或美术老师,课程单一,不及我童年。最令我痛心而无奈的是:身为老师,我们教导学生要品行端正、诚实守信,自己却不敢说真话,不能说真话。我们个个接受过高等教育,可我们却成了被奴役的知识分子,小心翼翼地活着。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默默忍受,因为我扪的身后是一层层的上级领导,他扪谁都有权力让一个乡村老师丟了饭碗。


你问我说真话,会怕吗?我也怕。有同事好心提醒我,要政治觉悟高,忍忍算了吧。可我拿着国家的工资,享受国家给予的优惠政策,面对那一群群信任我的学生,无法再装模作样地快乐工作。我读的书,我接受的文化熏陶,使我没法继续当一个哑巴。

  哎,反正人都是会死的,都会化为灰烬,生命何其短暂,与其忍受精神痛苦,不如痛快地活—回。

  什么是政治觉悟高?随波逐流、迎合领导、成为形式主义的帮凶,就是觉悟高吗?如果是,那我承认自己的平庸和目光短浅。

  开学以来,学校几乎每周都有检查,隔两天,我们就要带学生大扫除。停课扫地是常有的事,我的语文课已停滞不前。有时甚至得提前两三天扫地,扫来扫去,治标不治本,检查一过,学生的行为习惯仍是老样子。另外,老师还得走访扶贫,我身上就有五户贫困户,得时常与他们联系。这不,本周末老师们又要下队走访,算老百姓收入,搜集整理信息,填写各种资料。有几次,检查应急,我们老师不得不停课去政府加班,让教室空堂。

  我们把那400多个学生置于何地?把教育置于何地?大晚上开紧急会议,不是探讨孩子教育,竟是商量如何扫地,通过检查。说实话,学校天天扫,真有那么脏吗?自开学来干旱缺水,最后得出的办法一一让学生用抹布一点点擦地板。学生扫地劳动,没错,可一天三四次,真的有必要吗?为什么反复扫,卫生质量依旧不高,就没有去思考过问题症结吗?可笑的是,还让班主任没事就去清洁区、垃圾桶多转转!

  为什么要把那么多时间耗费在扫地上?因为你们要来光顾学校——所谓的上级领导。区检、县检、州检、省检、国检接踵而来,班主任大清早带学生扫地,其他老师忙着准备迎检资料,或要完成上级布置的各类表册。你们来了,就真的看见真实了吗?资料造得好,就是脱贫、就是教育搞得好?


基层老师苦不堪言,加班至深夜两三点,还有多少精力奉献给学生?若我们不服从,若扶贫出了纰漏,没及时记住贫困户的收入信息,就要处分我们。可是,我们老师真的错了吗?我们是教书育人的知识分子,肩负着祖国的未来,为何要沦落成杈势的工具?为何不能让我们安心地教育、施展各自的所学专长?

  乡下校长也是无奈的,而今又有几个校长,能有时间关心学校的教育发展?卫生搞好了,资料完善了,扶贫到位了,年终学校等级不落后,就是皆大欢喜了。


可那么多孩子,多是留守儿童,他们的教育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他们已输在了起跑线上!一级级的领导马不停蹄地光顾学校,你们的到来,真的有益于学校吗?你们来了,以高姿态提点意见,无非是加重了基层的形式主义工作。你们所谓的检査,又真的有效吗?你们的光临,反而害了孩子,让他们学会了在权势面前低头、要弄虚作假。

  我认为需要反思的不是我们基层老师,我们兢兢战战地工作,像保姆一样守着这群留守孩子。需要反思的是你们上级领导,不如多为学校做些实事吧!

  如果你们是觉者,我尊敬你们,向你们学习;如果你们是魔鬼,我将鉴别你们,弃你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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