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隶的母亲

改编自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期的作品，时隔近百年后，看到影片《为奴隶的母亲》中刚出生的女婴被决然抛掷在浩荡江海中的画面，胆颤之余却不觉惊悚。近代以来，女性主义的呼声便此起彼伏：女子自由地追求恋爱、婚姻自主；追随时代潮流、接受新式教育。极力证明女性的天空并不低。

但连绵千百年“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如一个枯残却硕大的树根，外边的繁茂枝叶被砍伐地西零八落，树皮被烧得脏黑如炭。可是里头的根却不愿轻易被挖掘干净，还吸吮着地下浑浊污秽的液体，苟延残喘。

《为奴隶的母亲》便是映照出这散发朽烂气息根部的一面镜子，照出了“典妻”这一惨忍且灭绝人性的封建制度。典妻作为浙东地区的风俗，自古（汉代）有之。作为正式婚姻制度的一种补充，有其独特性。

女性虽是婚姻的一方，却丧失主动性。穷人家的妻子更是被迫接受成为物品被典当的悲剧命运，这悲剧体现在女人不仅要忍受易夫的内心煎熬，还要负荷契约到期后，和承典夫家的孩子分离的苦痛以及回到家乡后受尽白眼的羞耻。这种种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足以流干一个女人一生的眼泪。

小说结尾，当春宝娘被秀才家赶出门，踉踉跄跄赶回自己家门的途中，有这么一段细腻的描写：

“轿里躺着一个脸色枯萎如同一张干瘪的黄菜叶那么的中年妇人，两眼朦胧地颓唐地闭着。嘴里的呼吸只有微弱地吐出。”

这个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曾出现在文中的女人，她的价值似乎只剩下生儿子。人不再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而沦为了生育的工具。

而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把人禁锢在封建礼教和宗族关系中。所以，年过半百的秀才惭愧于自己 “无后为大”的不孝，一心要让“祖宗面上挂得住“。

当“男尊女卑”这把利器刺向女人时，就愈加显露出狰狞的面目和锋利的獠牙。

春宝娘生活在一个穷苦人家，丈夫是一个皮贩，也做农活。可是境遇总是不佳，债一年年地积起来，男人性情也变得凶狠暴躁。

几年前春宝娘肢体分成四碎和五裂，昏死一般，终于产下一个女儿后，婴儿却被丈夫提着丢尽了一桶沸水里。母性的本能让她肝胆俱裂，却并未起身反抗，女人从属于男人的封建理念把母爱的嘴堵死了，成为一种习惯性的隐忍。这种摧残和践踏了中国女性几千年的无知的隐忍，是最叫人痛心之处。

当春宝娘生活在秀才家，替他生下秋宝后，母性的本能使她在睡梦中也无法忘怀春宝。

“春宝的哭声有时竟在她的耳朵边响，梦中，她也几次地遇到过他了”；

“初夏的阳光，异常地能令人昏朦地起幻想，秋宝睡在她的怀里，含着她的乳，可是她觉得仿佛春宝同时也站在她的旁边，她伸出手也想将春宝抱近来，她还要对他们兄弟两人说几句话，可是身边是空空的。”

在典妻的制度牢笼里，可以说春宝娘所有的自主行为，不论生理还是心理，都源自母爱。庆祝秋宝一周纪念的时候，她的丈夫竟也来送礼，可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消息也随同而来：春宝害病，高烧卧床，家里却负担不起药费。

为了给春宝治病，母亲自然愿意付出一切——她把秀才送给她的祖传青玉戒指给典当了。被秀才发现后，他们有了这样的对话：

“没有借你五快钱么？ ”秀才愤怒地。

妇人低着头停了一息答：“五快钱怎么够呢！ ”

秀才接着叹息说：“总是前夫和眼儿好， 无论我对

你怎么样！ 本来我很想再留你两年的，现在，你还是到明春就走罢！ ”

秀才愤怒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祖传戒指被当掉，更是把女人对儿子的爱视作对前夫的依恋，进一步推断出女人从属于前夫而不是自己的愤怒。

虽然秀才是一个旧式知识分子的形象，性情温良和善，讲话是那么低声。但在封建伦理的浸淫下，他基于对自己大男子尊严的维护，并没有把春宝娘当作一个平等的人来对待。只是将其视作契约关系下被自己占有的玩物。所以，他也不会真正理解和体会一个被两个孩子夹击的心是多么坚忍和苦闷。

在秋宝断奶后，终于结束了被“典当”的生涯，可是封建制度和封建意识对女性的压迫和束缚却不会随之结束。到家见到了病愈后长大的春宝，可是春宝对从天而降的母亲觉得陌生，他淡漠疏离的态度无疑是在母亲支离破碎的心上撒盐。

小说最后闭幕在母子相拥而眠的画面，为她灰暗凄凉的人生存留一丝温情的念想。

但悲剧的人生，难道只发生在春宝娘一人身上吗？在封建礼教的迫害下，不论阶级背景、才学家世，事实上几乎每个人都无逃脱它编织的黑袋。

以女性为例，秀才大娘看似衣食无忧、地位也不低贱，可仍然受制于膝下无子的困窘，被迫接受丈夫以典妻的方式留下香火。她的人生价值依然紧紧依附在丈夫和儿子身上，这就不难解释，为何起初对春宝娘态度殷切，发现丈夫对孕期的妇人嘘寒问暖后便起了醋意和嫉妒，并在秋宝出生后誓死要赶出春宝娘。

里面还有一个被人忽视的女性——黄妈。她是秀才家的佣人，负责照料家中的日常起居。她年事已高。在改编的影片中，她面对挺着大肚子的春宝娘说：“真羡慕你有个可以换钱的肚子，我要是你啊，就生个十个八个…….。”

相比春宝娘，黄妈对自己命运的投降，对境遇的麻木更加可悲。她在封建制度笼罩下的生活中安之若素，逆来顺受。矛盾也好，折磨也好，都不会让自己的心泛起涟漪。作为同样被侮辱被损害的女性，黄妈们的存在，不会激起反抗的潮水，恰恰相伴，她们不自知地成为了封建制度的帮凶和拥护者。

描写女性沦为生育工具的作品并不少，《白鹿原》中的田小娥在遇见黑娃前，就委身在一个老秀才家中做小妾，地位“连狗不如”，还被迫屈辱地“泡枣”给秀才吃。

这些抨击种种迫害女性的习俗制度的背后蕴含的实质，是盼望寻找和建立女性的独立精神和价值。否则，女性的一生依然是张爱玲笔下的苍凉一生，即使接受了教育，甚至出国留洋，还是被迫接受“找个事是假的，找个人才是真的”这般的信条，挂着“待价而沽”的招牌。而如何创造每个人平等自由，使人拥有为人的价值和尊严的信仰追求和社会环境，值得当代每个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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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妇女节。祝福各位….的母亲！节日快乐！

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看过三遍了。每一次都痛的深切，虽然不及春宝娘的万分之一。

为人母，在封建体制下为人母，需要一种怎样的力量，才能够保持坚韧和纯粹的爱？

很少有文学作品改编的电影，选角、叙事、场景都深得我心。影片扩充了秀才和春宝娘的相处片段，增添了许多温情。不过春宝娘内心的矛盾和纠结囿于时间，没有流露彻底，但是何琳演绎地相当到位了！一些小细节也改编地相当有韵味。是难得的佳片，推荐一看。

20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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