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新上市了一本C.S.路易斯的作品《大榔头写给小蠹木的煽情书》(The Screwtape Letters),其他中译本有把书名译为《魔鬼家书》、《地狱来鸿》等等。这是一部纯粹想象的通信集,内容写的是大鬼“大榔头”指教小鬼“小蠹木”怎样诱惑人。
没有读过的朋友或许会好奇,这么荒诞的书信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实话实说,你只有亲自拿起来读一读才能体会其中的幽默和犀利,我们这里就不剧透了。
不过,为了让你更了解这本书,下面会聊聊关于《大榔头写给小蠹木的煽情书》的9件事,或许也可以帮你决定:要不要拿起它来读一读。
1.为什么书名叫《大榔头写给小蠹木的煽情书》?
这是新上市的译本,却不是全新的译本。20年前这个译本的第一版已经在道声出版社出版了,那时的书名是《大榔头写给蠹木的煽情书》,后来校园书房再版的时候改为《小心魔鬼很聪明》,上海三联书店这次重新修订出版的时候又“回归”了原先的书名(只加了一个字)。
而这个书名是译者曾珍珍反复斟酌的结果。她说:
“多年前,在香港出版的中译本将本书书名译为《地狱来鸿》,译笔文白相杂,基于每一世代有责任重译经典的信念,今应道声出版社之邀,尝试以略带嘲谑的当代白话文笔译出。为了吸引年轻读者群的注意,书名大胆取用具有劲爆味道的《大榔头写给蠹木的煽情书》,以‘大榔头’译Screwtape(在该敷裹的伤口处用螺丝钉猛钻?),‘蠹木’译Wormwood(是否映射着蛰伏在森林中的蛇?),虽然不尽贴切,却是斟酌华人读者可能产生的对应联想之后,所作的最佳选择。”
2.这本书的创作始于路易斯的一个念头
麦格拉思在《C.S.路易斯》这部传记中,记载了路易斯灵感迸发的时刻。
战时广播讲话让路易斯一跃成为全国知名人士,成为在大不列颠最受公众认可的声音之一。不过,就在他撰写这些广播稿的同时,另一个念头也在他心头滋生了——就是这一念头最终为他赢得了国际声望。灵感降临时,他似乎正在黑丁顿采石场圣三一教堂中听一场尤其单调的布道,时值1940年7月:
礼拜还没结束——人们都希望这样的事情能在一个更加合宜的时候发生——我忽然间被一个写书的念头抓住,我想这本书大概会既有用又有趣。书名就叫《一个魔鬼致另一个魔鬼》,全书由一个老魔鬼写给一个年青魔鬼的信件组成,这年青魔鬼刚刚开始在他的第一个“病人”身上动工。
他热切地写信给哥哥——此时他已从敦刻尔克安全撤退,回到英国——告诉他自己的这个想法,琢磨掂量着能够表达什么样的观点。那个“退休的老魔鬼”将取名叫“大榔头”(Screwtape)……
3.这是一部包含三十一封“魔鬼家书”的书信集
有了灵感之后的第二年5月,准确日期是1941年5月2日,路易斯开始以连载的形式在一份叫《卫报》(The Guardian)的周刊上发表了这些书信(这是一份圣公会的周刊,不要和同名的英国大报混淆)。
从5月2日至11月28日三十一周的时间,路易斯一周不漏连续写了三十一封书信。有一位亚胥利·桑普森慧眼识珠注意到《卫报》上发表的这些信,便请杰弗里·布雷斯关注,布雷斯提议将这些信结集成书出版。到了次年2月,《大榔头写给小蠹木的煽情书》就正式出版了。
麦格拉思认为三十一封书信是对应一个月内每天一封,不过这些书信都没有落款日期,路易斯在序言中也说,“这些信件所写年代并未经过整理……一般说来,魔鬼的计时方法似乎并不能与人间时间对号入座,因此,我从未想过要把日期补上。”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三十一封书信虽然有其紧密的内在联系,各篇却又相对独立,一封信大体上只谈论一个主题,倒是正好适合我们安排读书计划:一天精读一篇,一个月读完。
4.这种书信的写作有什么特点?
关于《大榔头写给小蠹木的煽情书》,麦格拉思说,“富有创意、让人耳目一新的是路易斯采取的视角,而不是路易斯所给的劝告。路易斯的属灵智慧,以及呈现这智慧的全新方式,都为这本书获得了一批满心感激和满怀热情的读者群。”路易斯自己说,“本书写出来当然不是为了臆测一种邪恶至极的生活,而是要从一个新的角度来让人进一步了解自身生活的真相。”
林鸿信在中译本导言中提到路易斯这种特殊的文学手法,“并不是为了卖弄技巧,或者展现聪明才智,乃是出于一种‘反觇的智慧’”——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基本战斗训练当中的构筑防御工事,在初步完成工事之后,必须确实执行一个动作,就是‘反觇’的动作,做法是从敌人可能出现的位置,以攻击者的眼光反过来观察自己所完成的工事,看看是否有什么破绽与弱点,据此逐一修正到完美。由于‘当局者迷’,若是一味站在自己立场思考,常常会有许多自己无法知道的缺点,必须学习从敌人的立场来察看,才有机会调整自己的缺失……丰富的‘反觇的智慧’,让我们看到信仰逐一失落的环节,使我们更加明白,什么是鲸吞蚕食,什么是随波逐流,得以心生警惕,看穿魔鬼诸般诡计而事先防范。”
有位读者如此评论说,“我想作者或许有鉴于‘直接说教’即使‘说对了’,也会容易让人产生反感;因而转换角色,藉由大魔鬼向小魔鬼的另类‘面授机宜’,使读者卸除对传统礼教‘习惯性反弹’,像是看一部精彩的电影般,对于熟悉的情节产生‘会心一笑’,进而自然聆听真理所在。”
5.这是路易斯的第一本畅销书
《大榔头写给小蠹木的煽情书》1942年集结成书出版之后,反响巨大,当年就加印了8次。1943年,这本书的美国版发行,也获得如潮好评。可以说,那让路易斯崭露头角,开始受到欧美读者瞩目,从而奠定深远影响的第一本畅销书,正是这本书。
一位美国评论家如此说道:这是一本文雅、诙谐、富有想象力,又全然正统的书——一颗“在灰暗的天空中升起的璀璨夺目、令人心旷神怡的新星”。
1947年9月,美国时代周刊采用C.S.路易斯的肖像和手持刀叉的魔鬼画像作为封面,C.S.路易斯很快成了一位家喻户晓的牛津学者。
这本小书后被译为十几国文字,几十年来持续畅销,成为举世公认的经典之作。
6.这本书也巩固了路易斯作为通俗神学家的声望
通俗神学家就是指能够以一种智慧、易解的方式传达信仰主题的人。
据麦格拉思记载,1943年7月,牛津大学皇家神学教授奥利弗·蔡斯·奎克在写给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坦普尔的信中指出,为了表彰路易斯神学著作的贡献,路易斯应被授予牛津神学博士学位——这是牛津所能颁授的最高学位。奎克评价道,路易斯与多萝茜·L.塞耶斯一样,显然是当时英国作家中少有的、能将“相当正统的基督教形式传达给普通民众”的人。
“大榔头写给蠹木的31封煽情信是二十世纪护教大师路易斯将讽世想象发挥到极致的精彩佳作。付梓之后,立即被誉为通俗神学的里程碑。书中的每一封信都环绕着一道特定议题展开论述,其中涉及了抽象层次的永世神学与时代思潮的反复辩证,人性高低起伏……以及落实在现实生活中的灵性操练,包括祷告、饮食、居家、择友、结社、婚姻、性爱,与国难当前无可规避的社会责任等等,读之趣味横生。”(曾珍珍)
7.为什么路易斯没有写续篇?
简单说,就是他觉得写不下去了。虽然路易斯曾回忆说,他“从未如此顺畅地写过任何东西”,但这种写作并不轻松。他这样说:
常有人问起《大榔头写给小蠹木的煽情书》有没有续集,也有人建议我动笔,但是有很多年,我没有丝毫提笔续写的意愿。尽管这是我写得最轻松的一本书,却也是写作过程最乏味无聊的一本。之所以写得轻松,无疑是得益于以下这个事实:让魔鬼写信这样的念头一起,它便自动运转……你要是给它一个脑袋,它可以跟你并肩跑上一千页。但是,虽则将自己的内心扭曲成魔鬼并不难,可这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也不可能持续太久。这种紧张会造成精神阵痛,我以大榔头的口吻说话,随即进入一个满目尘土沙砾的不毛之地,还有饥渴和搔痒。一切美好、新鲜、友善的痕迹都必须抹尽。书还没写完,我已经快窒息了,如果再多写几章,怕是我的读者们也要窒息。
十几年之后,路易斯受邀写了一篇《大榔头祝酒》,上面这段引文就出自这篇祝酒辞的前言。这可以算是他对《大榔头写给小蠹木的煽情书》最后的回应了,后来这篇大榔头的祝酒辞也常常会和之前的那31封书信一起出版。
(从路易斯的这部书出版到现在的80年间,不断有人模仿他的写法创作,不过还没有其他作品能拥有像这部书一样的影响力。)
8.我们能从这本书得到什么启发?
Randy Newman在《值得反复阅读的书,即便会越读越不舒服》这篇评论文章中提到,《大榔头写给小蠹木的煽情书》是一本很有趣、很幽默的书,会让你“忍住不笑出声”来。
不过,他建议我们,“以比平时阅读更慢的速度去读,并要反复去读。然后你会发现,每次再读笑声都会渐渐消失,但悔改会慢慢增多。”因为这本书会“让我们思考事物的真髓——作为人的真髓,罪和诱惑的真髓,以及时间和永恒的真髓。”
反复读,会有不同的收获。有读者提到,“整批书信我读了三次,每次都有不同的领会。初读,看见魔鬼的思想哲学和迷惑手段,叫我反省有时自己都会陷入诱惑,幸好回转够快,不归于那位地下的父。再读,发现书信透露了‘患者’灵命成长,在一生不同的历程里,如何胜过魔鬼的试探,最终归到我们在天上的父。三读,洞察魔鬼无力的原因,是天上的父对我们人类那份无条件的爱。”
麦格拉思说,这本书“通过在一个高度原创性的框架内再现那传统的、健全的灵性忠告,从而提供了看待这些灵性忠告的新方式。” 一封封书信看下来,我们会渐渐警醒起来,原来最容易引诱人步向堕落的,是一条逐渐往下走、慢慢地堕落、路途又轻松、没有急转弯、没有里程碑、没有路标的路途。
在这些书信中,C.S.路易斯展开想象,绘声绘色地描绘魔鬼的语调,以魔鬼之口对人之本性进行深度挖掘,让人在捧腹后亦自省,透视自己意识中的真实动机,认清自己的本来面目,对于诱惑及克服诱惑这两道议题做出前所未见的生动描述。
还记得路易斯灵感乍现的时候所说的话吗,“我想这本书大概会既有用又有趣”。是的,有趣,也有用。
9.路易斯自己会如何面对他所写的那些试探?
1961年9月,美国纽约布鲁克林区一位高中生哈维·卡尔森读了《大榔头写给小蠹木的煽情书》之后,写信给路易斯,问他说:“当您写这本书时,撒但是否曾为您带来麻烦?若是如此,您如何应对呢?”
三周之后,路易斯给他回了一封信,信中路易斯表明自己如今仍面对许多试探,但谈到面对试探时,他说:“也许⋯⋯最重要的就是继续往前走,不要灰心丧志。虽然我们经常会对试探屈服,但是永远要重新站立,寻求饶恕。”
本文参考以下资料编写:《C. S. 路易斯》,上海三联书店,2018;《魔鬼家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大榔头写给蠹木的煽情书》,道声出版社,2002;《大榔头写给小蠹木的煽情书》,上海三联书店,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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