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盖房子的基因——我有伤疤可以证明。打从会走路开始，我就在挥舞榔头了。我一生用榔头至少敲进几千根钉子。不过也有好几次敲到自己的手指头。（在同一天里连续两次敲到同一根大拇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笔墨难以形容。）
最后我终于从榔头毕业，改拿气动钉枪。不过，痛苦或流血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将一根钉子打透两片斜角板，又完全射穿左手无名指的那种疼痛，其实也没你想象的那么恐怖。）
在我够格拿气动钉枪的很久以前，我的父亲就教我如何正确钉钉子。步骤并不复杂。你的左手先拿稳钉子，右手用榔头轻轻地敲击钉头——只需要足够力道将钉尖钉入木板的表面，使钉子合宜独自站立。一旦钉子站好，就将左手移开危险区，再用力挥几下榔头将钉子敲进木板即可。或者，如果你没有正好敲在钉头而打偏了，钉子被榔头擦击，就会像颗子弹在房间里发射。
令人惊讶的是，阅读一本书与用榔头敲一盒钉子，其实是类似的行为。阅读的时候，你的眼睛在书页上来回梭巡，资讯（钉子）快速在眼前晃过，你有恰好足够的时间把书上的概念轻敲到记忆的表层。对大多数人来说，快速阅读一本书的内容，就像先让钉子在木板上站好一样。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但如果只是这样，所读到的内容并不稳固，最后就会松掉而脱落。松脱的钉子就是被遗忘的细节。
让书本的细节深刻进入我们长期记忆的一个好方法，就是和朋友们一起阅读和讨论。那时可以放慢我们的思绪，专注在彼此的想法上，并向别人学习。
神希望藉着书籍的阅读带给群体益处。至少有三种情况能透过阅读来帮助群体：当我们一起阅读圣经时（作为一个教会一起学习），当我们私下阅读书籍时（也将所学到的与别人分享），以及当我们在群体当中阅读书籍时（能够彼此讨论，互相学习）。
第一， 有数百年的时间，神的子民一起聚集，公开阅读圣经。旧约时代，以色列人曾聚集聆听以斯拉宣读圣经长达六个小时（尼8:1-8）。到了新约时代，使徒保罗也劝勉年轻的牧者提摩太要在他的教会公开宣读圣经（提前4:13）。而新约是由信件（或称书信）所组成，原是为了公开宣读而写。启示录就是一封很长的范例。
初代教会时期，公开宣读圣经主要是由读经者（Lector，拉丁文的“读者”之意）来执行。读经者是正式的公开诵读圣经的人，苏胡就是启示录一章3节中所提到的角色：出声读这书上预言的，……都是有福的（根据NIV译本直译）。
宗教改革时期，又重新恢复使用公开的宣读者——读经者——来读圣经。即使当时已经有更多的信徒学会阅读，且携带自己的圣经，但使用读经者的传统依然持续。许多教会到如今仍然继续有读经者，可能是位执事或者教会的会友，在每周的主日聚会公开诵读经文，所诵读的经文通常也符合当天讲道的内容。
公开宣读圣经是一项悠久的古老传统，根源于圣经的历史，也在教会历史中被维持下来。从一开始，教会的独特性与合一性就显露在公开阅读的行动当中。
第二， 阅读能够让信仰团体获益，因为基督徒在私底下阅读的，应该要能够帮助到教会。圣经命令我们要彼此教导：当用各样的智慧，把基督的道理，丰丰富富地存在心里，彼此教导，互相劝戒（西3:16）。我们研读基督的道理，是为了个人的益处，同时也为了家人、朋友与邻舍的益处。司布真把这一点说得很好。
当你读了一段圣经，若有任何的愉悦之处，就要去探望你的邻舍，将神对你说的话告诉他们。如果你碰到一个无知的人，而你知道一些神的事，要把你所知道的告诉他。国家因为贸易流通而富裕，基督徒也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别人没有的，而别人也有一些我们需要的。让我们彼此交换吧！
神的子民为了群体的益处而阅读。我们从阅读中所得到的，就像是可以跟别人贸易的货币一样。让我们个人的阅读，成为祝福基督肢体的管道。
第三．当我们聚集在一起阅读，书籍就能让群体获益。身为圣经的子民，我们看重书籍与阅读。很自然会珍惜一起阅读的机会。尤其是有丰富神学的书籍。
神学特别适合在信仰群体中来阅读，因为群体中的每个人同享于他的应许。玛莉莲.罗宾逊说得好美：
好的神学总是庞杂错综的诗文，像是史诗或传奇。它是为了那些已经熟知故事的人缩写，里面包含迫切的信息和临终遗言，反复聆听的人则需要特别的警醒，因为故事对他们有所要求，反之亦然。神学是为了那些想去读它的一小群人而写的。因此，神学不需要定义沉重的字眼，像是“信心”或者“恩典”，好的神学自会揭示其中的内涵，到达一个妥善公允的程度，使这一个阅读的群体额手称庆，心悦诚服于他们已视为己有的洞见。
神学书籍总是属于群体的。瑞克.瑞特奇很同意。他在《现代宗教改革》杂志的一篇文章中，敦促基督徒应该广泛阅读教会历史上不同时期的作者的作品——而且他们应该一起阅读。“除了重新阅读新约以外”，他写道“阅读古时基督徒作者的作品，对于自以为了解什么是一个好基督徒生活的我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挑战。”瑞特奇鼓励基督徒要广泛阅读，并且一起广泛阅读，这样做能带来大家彼此的鼓励和保护：
大家一起广泛阅读，让我不会老是踏上征讨基督徒朋友的信仰迷途。所有的阅读，对基督徒来说，都是为了荣耀神。当然一个人阅读也可以荣耀神，但是当我们对某个议题激昂热烈时，身边有同伴会比较好。当我们正确理解时，别人可以支持我们；当我们偏离了正途，他们也能纠正我们。无论如何，当一个令我感到兴奋的新观点，也被别人所接受时，就够开心了。而当我有了新发现，也会仅仅因为身边没有人分享我的看见，而感到太不真实。如果朋友一起并肩而行，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与其他基督徒朋友一起阅读，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地方，分享共同的洞察力和属灵光照。那真是美好的时光！
令人遗憾的是，许多基督徒根本不阅读。为什么？我想这个问题应该会有各式各样不同的答案。不过，我认为许多基督徒之所以没有踏上阅读的旅程，主要是因为他们没有跟朋友们一起出发。若要认识阅读的价值，难道还有比主内的弟兄姐妹更好的引导吗？
也许这就是你的情况。你觉得阅读是个叫人泄气的苦差事吗？那么我鼓励你去找教会里喜爱阅读的弟兄姐妹。观察他们，向他们学习。留意他们对阅读的喜爱。找到乐意帮助你从书本中获益的人，最后你会发现自己越来越渴望阅读。
或者，你本来就喜爱阅读？这份喜爱是上帝的赏赐，要你与周围的人分享。如果你热爱阅读，去找一位不爱阅读的弟兄姐妹，拿两本一样的书，找个咖啡店坐下来，就能一起在恩典中成长。这是神赐给内向基督徒可以祝福教会弟兄姐妹的一种方式。
藉着阅读，我们可以祝福别人，也能向别人学习，只要你不再认为阅读是一项个人活动。因为真的不是。至少对基督徒来说不是。我之所以会燃起对阅读的热爱，是因为遇到了一位牧师乐意让我参观他的藏书，我在下一章会说明，所有的基督徒都有机会以同样的方式来鼓励别的读者。
如果认为阅读只是一种独自达成的操练，目的也只是为了个人的陶冶，我们就等于说罔顾神对书本的计划。因此，该怎么做呢？
和几位朋友成立读书小组，是进入阅读的绝佳方式。况且开一个读书会并不困难，以下是几点建议。
以小型和非正式为目标。你的第一个读书小组不需要大。事实上，我鼓励你从两到五人开始。列出你想邀请的人，选一本要读的书，并定下大概的进度表（尤其要有完成的日期），接着就可以发出邀请了。就是留意不要太多人。有的时候就是因为参加的人太多，想达成的目标也太大，而导致读书小组的计划被打乱。维持较小的规模反而有较大的弹性空间。
明智选书。由于是用某一本特定的书来建立读书小组，因此请用充分的时间来选择那本书。可以请教会的牧者推荐。读书小组是灵活的。你们可以用查经班的形式一起读圣经。可以读神学，基督徒生活或灵修方面的书。也可以读基督徒传记，小说，诗集，或甚至（有的时候）读非基督徒的作品。我知道有些在工商界的基督徒们，会聚在一起喝咖啡，讨论一本新出版的商管书，同时参考身边的圣经，并带入基督教的世界观。类型上的灵活多变之所以是可以接受，因为我们可以用基督教的世界观加以查验。不论你选择什么书，要确定那本书的重要性足以维持整个小组组员的关注力。
或者，完全没有选择任何书。大部分的读书小组显然都是以一本书为主，但不必然如此。更不是读书会的唯一方式。我的一位朋友曾经成立一个读书小组，单纯只是聚在一起交流个人的读书心得而获益。像这样的读书小组的时间弹性会更大。这类读书小组最著名的范例，就是淡墨会了。这是一个始于一九三零年代的小组，由几位住在英国牛津的友人组成（其中两位最知名的人物是托尔金和路易斯）。他们聚会的时候，会选读每个人自己的作品，再和大家一起讨论。淡墨会的模式相当简单：把你放在脑袋里的东西带来，并且大声地念出来，激发别人的想法而产生对话，使参与其中的人能互相学习。
一起“念”书。假使你的读书小组是以一本书为主，小组聚会的时候，可以让大家一起出声读出某一个特定的段落。你知道通常情况是如此——生活实在太忙碌，阅读的进度都没时间完成，或者更糟糕的是，匆匆忙忙读过而完全没有印象。标出特别重要的段落和书页，并在聚会的时候，花些时间出声读出这些节选的地方。许多最令我难忘的读书小组聚会，特色是会慢慢朗诵长段的节选部分。虽然仅仅是大家一起朗读重要段落，千万别低估其中的价值与力量。
建造，但不要耗尽。我一开始带领读书小组时，我的目标是彻彻底底研究那本书——不用说，把我自己搞的也快累垮了。读书小组的目标并不是彻底研讨一本书，因此不需要完全讨论书中的每一个论点或是每一章节。我们只是利用这本书作为脚手架，让我们的讨论能够帮助到彼此。这使得基督徒群日的读书小组，有别于世俗的读书小组。我们的目标并不是读完一本书，或仅仅谈论那本书，而是使用那本书来长成像基督一般的模样（罗8:29；弗4:11-13；西3:5-11；林后3:18）。
所选择的书本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的手段，我们在读书小组中的角色是：互相教导，互相学习，彼此代祷，彼此劝诫，一起在主里建造与同声赞美神。我们阅读书籍是为了促进这样的团契与陶冶。如果产生这样的功能，就不用了担心有没有讨论到书中的多少细节了。
（对于作者）从同意到不同意。向一位你们所有人都认同的作者学习，是一件美好的事。但是，也会碰到你们都不同意某一位作家的时候。没关系的——小组不会因此而失败。不同意本身可以带来丰富的反馈与讨论，因为这表示小组成员都积极参与，且运用思考加以辨别。小组的领导者需要预先为不同意的看法做好准备。即使是最不完美或是最完美的作品，有时也的确会有不合情理之处。组员们一致对某位作者的不同意，有时会令我猝不及防。不过我渐渐学会珍惜这样的机会。读书小组塑造我的洞察力，这是少有别的情境能够提供的。也没有其他的环境能让我更加坚定地认为，圣经是唯一完美、充分、永恒与超越一切的书。
委身于对彼此的谦卑。像这样一起寻求长成基督模样的读书小组，追根究底，唯有参与其中的男男女女愿意谦卑，才有可能成功。为了个人成长而阅读，塑造出一种神圣的平等。信主多年的老基督徒与初信者，可以一起诸多探讨基督徒生活的书籍里并肩前行，同得益处，因为他们都是需要救主的罪人，在成长的路上也彼此需要。
不过，如果你的读书小组只是少数人卖弄的舞台，讨论就会偏离正轨。比较害羞内向的成员会觉得气馁与受到冷落。骄傲、嫉妒与抱怨就会滋生，而不是带来启发。
小组的走向会因为谦卑而彼此改变。一个谦卑的小组当中，没有哪一个当受神震怒的罪人是比另一个人优越的；小组里只有一起寻求神的恩典、并彼此学习服侍的罪人而已。
从建立读书小组开始，这一点就要讲清楚。要求组员以谦卑和受教的心投入这个小组，每一位组员都是出于互相的尊重与无私的爱，并以服侍和学习的心态来参加小组。
就在开始动笔写这本书的同时，我与三位朋友也开始一起阅读加尔文的神学巨著《基督教要义》。我凑合了一个松散的行事历，每隔几周大家就会在我家的地下室聚集，讨论五十页的内容，并且出声诵读其中的一些部分。（我发现，如果是用朗读的，《基督教要义》真是一部很美的作品。）
和朋友们聚在一起讨论神学，鼓舞我的心灵，也建立我的信心。我们在聚会当中心悦臣服于神的主权，也因着彼此在基督里的合一，以及在他里面所领受的救赎的好处，而满心欢喜。我的朋友们都很谦卑明智，使我获益良多。他们的敬虔与智慧成为我的模范，他们是与我同奔天路的伙伴，把所拥有的的与我交换——他们给我的，远超过我所给他们的。
我衷心喜爱神构思了书籍这玩意，他要我们出于互相熏陶的目的而阅读。
读写能力与好书赋予我们钉子：自律的阅读将那些钉子设定好位置；我们的信仰团体将一些经过仔细挑选子，坚固打进我们脑海与心灵里。
你若是像我一样，知道只有少数经过挑选后的想法才会深植长期记忆当中。那就是阅读书籍的真实状况。大部分的钉子放好了位置，却永远没有钉进去。一个好的读书小组能确认，哪些钉子该钉牢，哪些钉子可以不管。但是要谨慎选择。只有那些和朋友们最仔细讨论过的作品思路和段落，最是深远埋进脑海之中，而只有那些埋得最深远的，才能让你记得最久。这些就是你随时放在口中的真理，让你能与生命中其他贫穷缺乏的罪人交流。
尽管阅读在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独自一人的任务——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任务——理解却是整个社群的课题。我认为我们之所以会忘记那么多读过的东西，并非因为我们是糟糕的读者，相反地，我相信我们会忘记那么多读过的东西，是因为我们是自私的读者。而我们都自食恶果。
注：本文选自《大阅读家》第十三章，汉东尼，校园书房20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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