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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祷室的故事
作者/如斯
十年前,有一段时间,我在教会的代祷室帮忙。每堂聚会结束后,教会主礼会在报告事项中讲:散会后,有需要祷告的弟兄姐妹,请前往代祷室,那里有同工接待大家。
于是,散会后,不少人就来了。大多数时候,小小代祷室根本容纳不下,人们就在外面排着队等,从一个个焦急的眼神看去,颇有点像医院排号候诊一般。
当轮到时,讲述代祷的事项,十有八九是疾病。一位大姐将衣服卷起给我看,肚皮三处手术刀疤,其中最长的那处,从心口一直到下腹,一尺多长,森然可怖。她声泪俱下,讲述腹中反复出现疯长的肿瘤,令她和家人耗尽积蓄,仍然没有斩草除根。听着,像极了那个患了十二年血漏的女人。
也有讲述隐秘伤害的姐妹,往往在角落一直默默地等,等人们都散了,代祷室只有同工时,才掩着帽子进来。我们询问中,她也几度哑然,不知从何说起的样,颇令人心疼。同工一看这样的情形,就不追问了,起身关起门来,倒杯水,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先开始轻声赞美,继而做一番求神安慰、帮助她的柔细的祷告。之后,姐妹或者起身道了谢就走了,我们也不强求她说,只鼓励她常来聚会;或者开始倾诉,敞开她的旧伤,寻求心灵的医治……
不论是肉体的,还是心灵的,代祷室接待的,几乎都是伤员。他们的伤口,有的像第一位姐妹那样,赫然呈现于外;有的像第二位姐妹这种深深隐藏起来,但那伤口不住滴血,像一头蛰伏的兽,时时出动。这里,现实中虽然听不到呻吟和哀嚎,看不到淋漓的鲜血,但是,在灵里,却是哀声一片——真像是一所属灵急诊室啊!
有时,我在接待中,恍惚间自己变得很远很远。眼前的姐妹似乎成了一个瘫子,她能说不能动,躺在那里,只指望得着怜悯;对面的阿姨好像患了麻风病,对生活失去激情,对罪恶变得麻木;这位弟兄的心空空的,对上帝的话,恍若未闻,成了一具移动的肉体……如同耶稣时代的加利利地区,围绕在祂身边的病患,从来都是挨挨挤挤的。
因为代祷室的一位同工病了,我是应急被抽调去帮忙的。记得第一次,见识了这么多凛然的、惨痛的故事和经历,我被惊骇充斥,有点紧张,像战地卫生所里手忙脚乱的新护士,胆战心惊地“包扎伤口”。另外两位常年服事的老阿姨,却是处之泰然。
间隙,我向她们俩说了自己的紧张感和无力感。一位阿姨说:“我们能做什么呢?惟有靠主,把他们的事情放在祷告中,求主来做!”一语点醒,是啊,他们来求的是耶稣基督,不是求我们呀,我怎么能背负如此重担呢?耶稣有应许:“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祂让人们放下世界的重担,负祂的轭,祂说:“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省。”
神的话有力量,于是,我的服事也开始从容了。
后来的连续几周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发现有一个年轻小伙子比较奇怪。他周周必到代祷室,但不寻求代祷,只是在十字架前默默跪一会儿,就走了。我猜是心有苦衷,不愿言说,就随他吧。
大约两个月后的一个主日,小伙子又来了,这次不同,他还带着自己的朋友——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我们一直对他很好奇,对他带来的朋友也好奇。那时恰好代祷室没有多少人,可以好好接待他们。
大家分头在两边椅子上坐定,一位阿姨挨着小伙子带来的朋友,我和另一位阿姨坐在对面。当开始寒暄时,才发现常常来的小伙子是一位聋人,怪不得……
他打着手语,他的朋友给我们翻译。他“说”:
“我一直在为我的朋友祷告,希望他快点信耶稣。可是他一直拒绝……”
“后来,他病了,很消沉。我很担心他,就更加迫切地为他祷告。这一周,他终于来教会了。”
“说”完,他笑了。
他的朋友这时候说:“我们俩是发小,我没学过手语,但我懂他的。唉,一言难尽啊!”
说完,他捂着脸沉默了。
聋人小伙子拍了拍他的肩,比划着,小伙子点点头,接着说:“我得的是艾滋病。”
啊?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艾滋病人,我们三个都被这个信息震悚。现在,患了这种病的人,就和我们肩并肩、面对面坐着,想想都有点紧张呢。还是张阿姨老练,她打破尴尬的沉默,说:“怪不得你发小每周都来这祷告,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聋人弟兄,看来,他对你很挂心啊!”
小伙子一听,眼泪就流出来了,说:“是!我得病后,没法上班了,家里人都不管我了,只有他一直帮我。”
顿了顿,接着说:“得病后,我特别愤怒。凭什么是我!我只是一次就中招了!上帝太不公平!所以,他让我信耶稣,我没法信!……”
看到他一会儿悲伤哭泣,一会愤怒质问的表情,他的聋人发小又开始手语开导。在他俩急切的手语互动中,坐在小伙子身边的阿姨站起来,换了一个椅子坐下。
我的恍惚感又来了。
耶稣在登山显荣后下来,山下的情形却是两重天。一个人的儿子被鬼所附,孩子又哑又害癫痫,“屡次跌在火里”,“跌在水里”。做父亲的听说耶稣的大能,就来寻求医治。但耶稣不在,只有门徒们在,可门徒们对这样的“疑难杂症”却无能为力。
当见到耶稣后,这位父亲大呼:“夫子,求你看顾我的儿子,因为他是我的独生子……”哀哀戚戚的求告中,陈说了这么多年的苦痛。听后,耶稣叹道:“这又不信又悖谬的世代啊!”
“不信”所指的人,既指门徒的信心太小,又有孩子父亲的信心不足。
我们呢?我们这些门徒不也是信心太小吗?
当这个患艾滋病的小伙子来到我们中间时,同工的第一反应是震悚,这震悚中就有害怕,以致于挨着坐的阿姨,都借机会离他远些。我们也没有“把鬼赶出去”的信心,更多的是惊恐和无奈。
这个小伙子的遭遇是不幸的,身处悖谬世代,性放纵的疯狂后,意外“中枪”,身患重病。面对二十多岁金子般的年龄,他却为活命挣扎,于是不平满怀,愤怒非常。
但是,幸运的是,他有一位信心强大、爱心满满的发小。这位聋人弟兄听不到世界的杂音,却深知上帝的话语,他如同路加福音5章中那个瘫子的朋友,不顾人多拥挤,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于用拆房顶的方式,把病人缒到耶稣面前,求主医治。他也如此,不会说话,默默祷告,一天天,一月月,终于让朋友走出家门,来到教会。
聋人弟兄的收入一定也不高,却拿出自己所得的,供应患病的朋友。想必他也知道艾滋病的风险,但发小患病后,众人离弃他如同对待麻风病人,聋人弟兄却靠近他,“上前用油和酒倒在他的伤处,包裹好了,扶他骑上自己的牲口,带到店里照应他。”用爱滋养着他的艾滋病朋友。
在他们手语交流中,我恍惚看见自己的“小”来。
十年过去了,那位艾滋病小伙子怎么样了?那位聋人弟兄呢?不得而知。但是,福音就是这样被见证着,传说着,生长着。
代祷室的故事,天天都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