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这个词,你的感觉是什么呢?
有的人感觉是温暖和爱,而有的人感觉是冰冷空洞,更有甚者,是恐惧和幽暗。
人是经验的产物,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便对家有着什么样的理解。
小时候我生活在巴根吐村,经常听到大人们说些村里的闲事,其中经常谈到的一个话题是谁家的孩子不够孝顺,老人得不到赡养。
诸如此类的话题如此被热议,一方面是村庄太小,话题太少。另外一个原因是每个谈论这个话题的人,大概都担心自己在老年遭遇到如此结局。农村人谈不上什么社会保障,养儿防老是一种常见的生活策略。
在小时候,当我被长辈们不断教养“孝顺”的时候,我也对那些不孝顺的儿女充满了正义的愤怒,但当我渐渐长大时,却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知乎上有一个提问是“如何与父母断绝亲子关系?”
他如此自述:“在小时候,我在家的时候,我遭受过来自父母的家庭暴力,非常多,非常频繁,非常残忍。
父母会把工作上遭遇的不顺发泄到我身上,一言不合就会抽耳光,让我下跪,用铜头皮带鞭笞,用啤酒瓶砸,用凳子砸,用瓷碗砸,用皮带抽,用皮鞋抽,用棍子打。
他们两都是社会上的小人物,工作上受气被看轻是常有的事,我也就经常当受气筒。
父亲常常酗酒,酗酒之后会打砸家里的东西,在家里大声咒骂,吵到凌晨。
他常常带着自己工地上的工人回家喝酒吵闹到深夜,然后醉醺醺的耍酒疯,砸东西,打人,无所不用其极。
他常常在家里辱骂我和母亲,难听的字眼信口拈来,仅仅是因我们触怒了他。
母亲会常常让我跪下,然后”絮絮叨叨的‘”教育’我,不是一个小时,半个小时,而是整整一天。内容都是”我养你这个儿如何如何艰辛,你怎么这么忤逆不孝。‘“不听话爸妈就打死你。”‘好生听话才是乖儿,才是社会上的好人。”‘别人家的孩子都听话,你怎么这么做不到。’‘你要敢跑,离了我们谁能养你个小杂种“
她絮絮叨叨,重重复复,时间非常长,这些训话中我都是跪着的,如果我不认真跪着,或者她发现我没有认真听,她会拿皮带抽,拿擀面杖殴打我,拿针扎,那手边任何东西砸我。
有一次是她打完我之后灌了一壶冷水,放在蜂窝煤炉上,然后把蜂窝煤炉的火量调的很低,然后开始训话,天黑了,她去换蜂窝煤炉,才发现水壶已经被烧红了。”
像这样的故事,在中国恐怕数见不鲜,当这样经历的孩子长大后,如果能逃离,想必就会像题主一样远走他乡,如果不能,只能留在父母身边,那势必是相咬相吞的结局。
神安排小海弟兄陪我回家
家庭暴力的情绪模式和行为模式会遗传的,当一个孩子渐渐长大,当他的父母渐渐衰老,天平就开始向另一边倾斜。家暴过的父母便开始吃自己年青时种下的果子,他们的儿女要不“孝顺”了。
家,对于很多中国人都是痛苦的经验和记忆,我也生长在一个充斥着家庭暴力的家庭,也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当渐渐长大后,最想做的就是逃离自己的家庭,逃离那里的争吵,逃离那里的控制。我和姐姐都依靠着求学离开了,只有哥哥留在那里,直到他离世。
回家,其实是我最不情愿做的事,却是我必须做的事情,因为这是责任。
每一次回家前,情绪都会翻江倒海,路途都会显得格外漫长。如果说在城市中漂泊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那么回家则是面对深入骨髓的痛苦,你无法逃避的创伤要不断因为回家唤醒。
我在外漂泊多年,从来不想家,因为我的家是一个无爱的家,我受够了其中的争吵和相互伤害。直到我信仰耶稣,倚靠着耶稣基督回家力挽狂澜,然而却依旧是太晚了,哥哥病了,离世了。
哥哥离世以后,我开始走一条路,就是回家的路。没想到这条路,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路。
哥哥去世以后,有一次我梦到自己和他联手与父亲打架,梦里我充满了对父亲的恨意,可是打着打着哥哥突然停手,紧紧地抱住了父亲,我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这个梦直到今日都让我深感难过。
饶恕是如此艰难的工作,我无力饶恕,也无力去爱,我甚至也从未相信过自己的家人会无条件地爱自己,尤其是父亲,我时常想,自己得到他的爱不过是因为自己拼命努力,足够优秀,让他满意,而哥哥则是那个被优胜劣汰的那个。多么残酷的假设啊,如果我不够优秀,不能离开村庄,无力摆脱父亲的控制,我的结局不会好过哥哥。
我虽然有家,却不过是一个有家的孤儿,没有爱的家,甚至不如孤儿院。这么多年来,我时常感到异常的孤独、绝望和忧郁,直到后来才发现,这是因为我的灵魂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孤儿。
凌晨到大板镇,多年不见的老友志龙接待我和小海。
谁能安慰一个孤儿的心呢?
那些在家庭暴力施暴的人,又有几个在童年得到过幸福和爱呢?无论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母亲,他们的原生家庭都谈不上幸福,尤其是我的父亲,一般人已经无法理解他所经历的悲惨。
爸爸专程到大板镇接我们,年纪大了,他越来越可爱了。
如果我怨恨他,但是他又该怨恨谁呢?当他的长子下葬后,我看到他在接了一个安慰的电话后,呆滞地久久坐在屋檐下的一条长凳上叹息时,我又该如何继续怨恨他呢?
人是虚谎的,也是有限的,他极力把控自己的人生,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竟然走到了这样的局面。
班车路过白塔子镇
哥哥去世以后,我觉得自己的担子更重了,如果哥哥健健康康的,我或者可以选择在春节不回家,然而我如今必须回来。
下午五点多,我们到了老家的小院
从天通苑坐地铁到蒲黄榆,出地铁后打车到新发地长途客运站,坐八个半小时的长途客车从北京到内蒙古赤峰市大板镇,再从大板镇坐三个小时的班车回到巴根吐村。
回家的路何其漫长和遥远,我此刻坐在家里,继续着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