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其中有一幕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马尔梅拉夫是个九品文官，他前妻已死，后娶了一个落魄的校官女儿卡捷琳娜为妻。卡捷琳娜有教养，有文化，但为人高傲，出奇的高傲。
马尔梅拉夫因为公务员紧缩编制丢了差使，一家人的经济极其窘迫。他前妻给他生了一个女儿索菲亚，卡捷琳娜嫁给他时带了三个幼小的孩子。马尔梅拉夫之后找到一份差使，但是不久以后因为酗酒弄丢了。此后他们辗转反侧到了彼得堡，住在人流嘈杂的地方。
他们没钱了，生活极度贫困。后来他前妻的女儿索菲亚无奈之下做了妓女，赚了钱弥补家用。马尔梅拉夫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于是鼓起勇气去见一个大官。他吻了那大官脚上的尘土，后来录用了，他有薪水了。
他有了薪水以后，卡捷琳娜和索菲亚把他当上帝一样供着。上班前给他喝咖啡，烧炼乳。花大价钱给他买一件体面的衣服。还单独为他做好吃的饭菜。
当马尔梅拉夫把第一个月的薪水给到卡捷琳娜的时候，他的妻子兴奋地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
可是有一天他的酒瘾又犯了，于是在外面烂醉四五天。这时，他没有了钱，没有了工作。他怀着愧疚的心情回到家，妻子卡捷琳娜一见到他，非常震惊，就像看到怪物一样，说：“啊！回来了！囚犯！恶棍！……钱呢？你口袋里装的什么，给我看看！连衣服都没了！你的衣服呢？钱呢？说！……”
之后，她发疯似的揪住他的头发，把他往房间里拖。马尔梅拉夫想让她省点力气，顺从地从她后面爬着。
这是我相隔6年以后第三次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读到这一幕时，心灵震撼。
从来没有读到那部小说把穷人逼近绝望的心灵描写得这么栩栩如生。卡捷琳娜前后两次对丈夫的反差，马尔梅拉夫反复堕落的过程不也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吗？
我留意到，这部小说中说卡捷琳娜是上流家庭出身的人。因为实在窘困到极致才以寡妇身份嫁给了马尔梅拉夫。在马尔梅拉夫找到工作的时候，她展现出了她的高贵。她给丈夫煮咖啡，买体面衣服，做好吃的饭菜。
可是一旦马尔梅拉夫丢了工作，她便疯了一般破口大骂，还拽着丈夫的头发拖着走。这时候，她像什么呢？高贵一词还能形容她吗？
马尔梅拉夫面对小说主人翁时说过这样一句话：“您穷，您还能保持天生的高尚情操，要是落到一贫如洗的地步，那就谁也不会那样做了。社会清除一贫如洗的人，甚至不用棍子赶，而是用扫把扫，好让你感到更大的侮辱。”
富贵是高贵装饰的衣裳，但饥饿却是高贵的验钞机。很多人用富贵装饰高贵，但却用粗鲁，傲慢，无知装饰自己的内心。当贫穷来临，当饥寒交迫的时候，那些个高贵就全都不在了。
我出生于贵州，成长于贵州。到了外面之后知道人们对贵州人有这样一句评语，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是的，不可否认，贵州很穷，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我所住的小镇村里，听我叔叔说以前就因为贫穷，常有自己父亲卖自己女儿到山东的。嫁过去的可能瘸腿，可能是哑巴。
贫穷的地方真的高贵不起来。
人们说上海市民的素质真不错，他们见到老幼病残都会主动让座。是的，我在上海生活了一段时间，的确感受到大城市里的人都很有礼貌，都很尊老爱幼。
可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这段描写却给了我另一种思考，那就是如果人还是一样的人，只是财富分配变了。如果上海人吃不上饭，贵州人富甲一方，那对贵州的评价是不是又会是另一番语录了呢？
富贵的时候，我们很容易像卡捷琳娜一样像个高贵的妇人，可是一旦一贫如洗的时候，我们的高贵还在吗？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要吃饭，而没有饭吃的时候，谁还管道德，贞洁，礼义廉耻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这部小说是深刻揭露出了人们活着的状态，那就像病态的人一样。有时候活得高贵，像个人，但是转瞬间又变得低贱。上流社会如此，下层社会也是如此。大家都在病怏怏的活着。
没有盼望的活着，就等于绝望的活着。人们活着本身已经不再寻找价值，就像余华《活着》里传递的，仅仅为活着本身而活着。
因此我绝不认为一个女子穿着高档的衣服，跨上名贵的手提包，坐上豪华的小车就是高贵。因为你会看到，假如没有这些，假如饥饿来临，她马上也会像卡捷琳娜一样粗鲁。
真正的高贵是什么？
真正的高贵经得起贫穷的检验。
一个寡妇只有一个铜板，但是她却把仅有的这个铜板奉献了出去。这是敬虔的爱心发出的高贵。
战乱年间，唐牧的母亲陈织娘带着众多儿女远渡印度尼西亚。因生活贫困，陈织娘祈求自己不贫穷也不富足，免得穷了去偷盗，富了就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生命的主人是谁。
啥是高贵呢？
一个名叫路得的女人在最穷的时候也没有撇下自己婆婆而跟随少年人去享福，这才是高贵。
那些认为戴上名表、穿上名牌、跨上名贵手提包就很高贵的女性，她们与路得，与米勒笔下那些贫穷但却知足敬虔的女性比起来。谁是真正的尊贵，一比，就知道了。
（本篇完，我的微信：4930127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