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串珍珠项链,珍珠意味着生活中的幸福事件。那些结,代表着人生的艰难曲折。”
把你生命中发生的一切,都看成一种恩典。无论如何,只要我们依然可以看、可以听,我们总会发现恩典就在其中。 ——马斯廷·基普
每个人都会遭遇生老病死。但当死亡真的降临时,我们总是猝不及防,无力面对。
如朱莉亚·塞缪尔在《悲伤的力量》所言,“死亡如此令人恐惧,甚至陌生,我们很多人根本无法找到合适的语言去表达它”。
死亡,就像房间里的大象,我们常常对它视而不见。
沉默,导致了一种无知,让我们得以避免对他人和自己的悲伤做出反应。
虽然,死亡会影响丧亲者“余生生活的方方面面,并最终不可避免地改变他们与自己的相处方式”。
但和很多人的通常认知相反,“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灾难和破坏。事实上,它同样可以是文化和生活中最具建设性、积极性和创造性的因素之一”。研究死亡和临终的心理学家伊丽莎白•库伯勒•罗斯这样说。
在死亡面前,人是百分之百的失败者。但死亡的存在,让我们明白生命的弥足珍贵,从而丰富了我们的人生,更好地面对人生的各个阶段。
死亡,让生命更有价值。
因为中风,伊丽莎白·库伯勒·罗斯被困轮椅九年,她时时被死亡纠缠,充满了愤怒。
“我们从不感激那些平凡的日子,直到一切都为时已晚。尽管死亡带来了痛苦,但是如果死亡的来临能够体现我们珍惜每时每刻,那么,我们就能找到新的生命意义之源”。
但是,死亡毕竟是失去。
亲人离去,不仅是生命的逝去,也是情感、记忆和生命中有意义的事件的失去,意味着一段生命的埋葬。
对于幸存的一方来说,未来幻灭了,世界完全塌陷了。
死亡,会改变你人生之书的每一个章节。
生有时,死有时。在或长或短的人生旅程,我们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失去。失去父母,失去伴侣,失去孩子,失去工作……
对于伴侣死亡,朱莉娅·塞缪尔说,“鲜有他事堪比伴侣死亡的痛苦,它是未来之梦的死亡,也是二人当下共同生活的死亡,它是一种交互影响的情形的终结”。
因为许多人需要在与伴侣的关系中定义自己。伴侣的去世,意味着他们所在共同世界面临崩溃的危机。
而失去孩子的痛苦,尤其令人不堪重负。
“没有什么比失去亲人更能深刻地改变人的生活,而失去孩子的打击更是无可比拟”。
桑迪·佩金帕是美国知名电视剧制作人。她的儿子16岁时因脑膜炎离世,从发烧到离世只有短短24小时。
儿子去世后,她曾连续三年几乎每天都要去儿子的墓地看望。
儿子去世,几乎完全击倒了她。
“一个孩子的逝去,摧毁了你所希望、所梦想、所信奉和为之而活的一切。一切都面临挑战,就连继续活下去的意志都面临挑战。”
她有坚定的信仰。
但在儿子突然离世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心境:“你可以有世上最坚定的信仰,但是在悲剧发生的初期,没有任何事能带给你平安”。
因为儿子去世,她和丈夫在好莱坞的影视工作室停止了运作。儿子去世几年后,她的丈夫因心梗突然去世。她经历了丧子、丧夫的双重打击。
她离开了好莱坞,通过地产经纪人执照考试和哀伤咨询师考试,成为普通的房地产咨询师和哀伤咨询师,开始了新的人生。
儿子去世20年后,桑迪·佩金帕写作了《浴火重生:一位丧子母亲哀伤疗愈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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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必然带来悲伤。
哀伤好像是你所呼吸的空气,一直在你头顶的上空。你既不能躲藏,又无处逃脱。
因为悲伤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15%的丧亲者出现精神疾病转诊。
失去亲人后,丧亲者出现身体疾病的概率和挑战也远远高于常人。
研究发现,丧亲者患心脏病的概率是正常人的六倍。心碎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66%的遗属更可能在伴侣去世后的三个月到几年里死亡。
丧亲者的就医率、自杀率及死亡率都大大高于非丧亲者。
失去配偶的丧亲者大约10%表现出慢性的抑郁。无数的哀悼者会经历严重的焦虑和创伤后反应。约15%的丧亲者需要不同程度的心理干预。
有人指出,40%的哀悼者在失丧后一个月符合重症抑郁症的标准。大约15%的人丧亲一年后还符合重症抑郁症的标准。
从丧亲者身上提取的活细胞,其活性不如非丧亲者的。
失去亲人,伤害的不是丧亲者的身体健康,同时还会影响他们的情感、精神。
极度疲惫,不知所措,精神恍惚,时时被悲伤、愤怒、内疚、怨恨、遗憾、孤独、挫败、无助所控制,甚至还可能遭遇灵性危机,怀疑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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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伤,源于对逝去亲人无法割舍的爱。
如果你心中有爱,总有一天你会经历哀伤。
泪水不是悲痛的风暴,而是爱的沐浴。
悲伤,并非负面的情绪。
哀伤的泪水,是爱的证明。
我们在多大程度上处理好悲伤的情绪,会反过来影响到我们身边的朋友和家人。
而治愈悲伤,首先必须要允许自己感受伤痛。我们需要在这个过程中学会在悲伤中支撑下去的办法。
因为,悲伤是无法逃避的。
真正伤害我们的,不是悲伤所带来的痛苦本身,而往往是那些我们试图逃避痛苦的行为。
朱丽娅·塞缪尔说,“悲伤是一项作业,是极为沉重的苦工。但如果我们承担它,它就能为我们效劳,令我们得以痊愈”。
解决悲伤问题,不是回到以前的生活,因为没有回头路,而是找到一种新的生活。
这一过程不能由亲人或者朋友完成,无论出于多大的善意,事情往往都会以灾难结束。因为恢复和调整所需的时日可能比很多人认为的长的多。
悲伤没有对错之分。我们要接受任何形式的悲伤,我们自己的和他人的,并且找到力量与这种接受共处。逝者在我们的生活中越重要,我们越爱他们,我们就会越想念他们。
悲伤改变着我们与外界、他人的关系,也改变着我们与自己的关系,我们需要自我同情,倾听自己的需要,对自己宽容,避免以频繁的自我批评为形式的自我攻击。
悲伤的时间比大家希望的都长。我们不可以与它对抗,只能尽量寻找帮助自己度过难关的方法。当我们试图将它拒之门外,我们是在向生理和精神疾病敞开大门。
未来看起来可能令人绝望,我们可能会渴望回到过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眼光放近一点,关注每一天,每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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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死亡偷走了我们对未来的期望,但却带不走我们曾经拥有的关系。我们与逝者的连接在本质上被我们的记忆所维持。这些记忆也许是我们拥有的最宝贵的礼物。它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成为我们继续生活的指引和见证”。
从悲伤中走出来的关键,是爱。
“在痛失至爱中幸存的关键是来自他人的爱。有了他们的支持,我们才可以去努力学会忍受痛苦,离开逝者继续活下去——敢于向前迈步,重新相信生命”。
朋友和家人,在一个丧亲者的恢复过程中所扮演角色的重要性,无法比拟。
“与悲伤共处是孤独而痛苦的事情,如果我们能得到家人、朋友的帮助,就能找到忍受悲伤的方式”。
要接受失亲者的悲伤,需要给悲伤留出足够的时间。因为,悲伤没有时间规定。悲伤,没有终点。
悲伤的表达,没有千篇一律、程式化的模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每个人哀伤的表现形式和过程都不一样。悲伤,是评判的禁区。
悲伤,“不接受逃避,它需要忍受,它强迫我们接受这世上有些东西就是无法修复的。”
悲伤表达,本身就是心理、感情和灵魂的治疗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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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不要对丧亲者说“你应该尽快走出来”、“亲人不想看到你这么忧伤”之类的否定性话语。
对于丧亲者而言,这些善意的劝告,反而造成了一种伤害。因为,劝告者并没有接纳丧亲者当下的感受。
回忆逝者,虽然有令人心碎的悲伤,但同样也有很多难以忘怀的生命美好,它会带给生者长久的盼望和鼓励。
如果没有威胁到丧亲者自己的生命,影响到他们正常的生活,丧亲者的感受都应该得到尊重。
更多的时候,我们应该与哀伤者同行,与哀哭的人同哭,陪伴他们“同走哀伤路”。
我们需要谨记的是,没有消除痛苦的神奇话语和公式。你需要做的,就是待在他的身边,满怀爱心地帮忙跑腿办事,做饭、洗衣,开车、照顾孩子……
不要等待他们向你求助。最初几周,他们自我隔离,精疲力竭,甚至连吃饭、打电话都成了负担。
时间并不能治愈一切伤口。在他们最黑暗的日子,需要你能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
丧亲者迟迟不放手,也许是他们哀伤的情绪没有得到充分释放,也许出现创伤性哀伤的人没有获得能力,没有找到方法诠释以往的创伤性记忆,放下内疚、悔恨和怨恨。
更重要的是,也许是他们还没有完成逝者在其生命中的融入、重建,如何将来继续和逝去的亲人建立情感、精神和灵里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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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伤疗愈,需要的不仅仅是朋友和家人的爱和关怀,同时也需要丧亲者自己在认知、行为和精神上配合,实现自我生命意义的重建。
对于丧亲者的自我疗愈,桑迪·佩金帕引用了《哀伤任务》一书中提到的几个任务:
1、要从理智上、情感上和精神上接受丧失这个事实;
2、识别、经历和走过痛苦;
3、没有你可爱孩子(亲人)的境况中,调整和适应新的生活和环境;
4、重新引导你的情绪,把它从你孩子(亲人)的身上移开。
要学习管理自己的情绪,把哀伤的情绪收藏起来,以便内心有足够的空间应对未来。
如何度过你的余生,将是你对自己的挑战。丧亲者必须学会在哭泣和正常生活之间找到平衡。
即便你渐渐平复,也并不等于你不再感到痛苦,也不等于你忘记一切,和不再有深深的绝望,而是意味着你选择接受事实,不让哀伤掌控你的生活。
要挥去哀伤往往极其困难。
爱的情感是如此的真切和强烈,泪水让你重新感受到你的亲人,这恰恰是你们情感依恋纽带中最甜蜜的一点。
走出哀伤,最重要的是要完成生命意义的重建。
哀伤治疗专家戴维·凯斯勒甚至把它作为哀伤的第六个阶段:找寻生命的意义,这是治愈哀伤的阶段。这并非哀伤的必经阶段,但很多人本能地知道,只有经过这个阶段才能走出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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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弗兰克尔生于奥地利,作为犹太人,二战期间他全家被关进了纳粹集中营,仅他和妹妹得以生还。
在生存率仅有1/28的集中营里,他亲眼看到有人宁肯舍弃赖以活命的面包,也要参加“生命意义”的玄妙哲学空谈。
在《活出生命的意义》一书中,弗兰克尔提出,人可以被剥夺一切,但仍拥有终极自由,就是在任何环境下选择自己生活态度和方式的自由。
活出生命的意义,包含以下三个核心观点:
1)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人的生活都是有意义的,即使是最悲惨的生活;
2)我们生活的主要动力是我们拥有在生活中寻找意义的意愿;
3)我们拥有寻找意义的自由,当我们面对不可改变的痛苦时,我们依然拥有选择采用什么态度和方式的自由,这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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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走出哀伤,桑迪·佩金帕总结了自己的经验:
哀伤疗愈的第一步,从写东西开始。
写作可以梳理自己的情感和思想,自由表达自己的情绪和反应,发泄愤怒,感受哀伤,暴露弱点,表达期望,规划未来。
它相当于“写作疗法”。
每天花十分钟写日记。写日记可以看到自己信念的成长和重生,以及自己不可思议的求生意志,观察自己的“耐挫力”。
1、记下你的“生命线”:朋友和家庭
亲人去世后第二天,围绕你左右,陪伴你、尽其所能帮助你的人,他们就是你日后的“生命线”。
制作一个名单,列出他们的强项和弱项,知道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找谁帮助你。如谁可以做饭,谁可以做家务,开车接送,谁可以陪你聊天。
特别重要的是:要学习如何寻求帮助和接受帮助,这是哀伤者遭遇丧失时最大的挑战。
请允许你的朋友在你哀痛的时候为你提供帮助,他们就是你的生命线。
要谅解他们的失言,和他们的无从下手。没有经历过的,没有专门学习过的,都会不知所措。
2、在追悼会和葬礼这件事上,要竭尽全力做到最完美,今后不会为当时做的决定后悔。
3、学习讨论亲人的去世。
“体谅有些朋友会说错话”。要注意别人说话的动机,他们不愿意看到你受苦,他们也希望安慰你。让你感觉好一点。
记住:有些人疏离你的时候,是因为他们怕说错话,使你伤心。
4、首先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情绪、灵性。
这一段时间,最好有亲近的朋友陪护你,帮助你做事。
注意饮食,特别要坚持体育锻炼,可以把大脑的运动调整到最佳状态。保证睡眠,提高身体的免疫力,必要时寻求专业人员的帮助。
5、哀悼期有可能的话给自己放假,不要做重大决定,如卖房、搬家、辞职、离婚,不要增加生活负荷。
6、关注其他家人的需要。
7、建立自己的疗愈图书馆。
8、种花,买鲜花,感受大自然的美好。
9、艺术疗愈。
参加艺术活动,画画、学音乐、书法、摄影,制作纪念册,学习舞蹈,写书
10、处理遗物。
这是最有挑战性的事情。
根据自己的心情和承受力,一步一步来,慢慢放下。为留下来的遗物留好箱子。
尝试建立一些新的纪念仪式。
11、中断哀伤情绪
哀伤可以成为一个难以戒除的习惯,我们不能让哀伤控制自己的生活。
要主动中断“哀伤模式”、“愤怒模式”。做一些与往常不同的事,如旅游、爬山、锻炼(和朋友一起旅行)。
不要因为亲人的去世毁坏每天的生活品质。
要花时间调整自己的精神世界。
有机会看看喜剧、幽默电影。
“哀伤不是一个疾病,而是一个尊贵的徽章”。
我们要带着亲人的嘱托,带着他们深深的爱,怀着期望,继续前行。
让亲人的爱活在我们的生命里,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
参考书目:
1.《浴火重生:一位丧子母亲哀伤疗愈的心路历程》(美)桑迪▪佩金帕 著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2.《悲伤的力量》 (英)朱莉娅▪塞缪尔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3.《安慰之光:失去亲人的疗愈》 (美)布鲁克▪诺尔 帕梅拉▪布莱尔博士 著 华夏出版社
4.《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 (美)戴维▪凯斯勒 中信出版集团
5.《哀伤疗愈》 (美)刘新宪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6.《当绿叶缓缓落下:与生死学大师的最后对话》 伊丽莎白▪库伯勒▪罗斯 大卫▪凯思乐 四川大学出版社
7.《哀伤疗愈:陪伴丧亲者走过幽谷之路》 罗伯特▪内米耶尔 编著 机械工业出版社
8.《死亡课:关于死亡、临终和丧亲之痛》 查尔斯▪科尔 克莱德▪内比 多娜▪科尔 著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注:图片来自百度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