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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西部，两千年前的玩家曾经多次把它当作建功立业的场域，不断重启的游戏留下了众多的遗迹。对现代游人来说，这毫无生机的高原与变化多端的沙漠却被描绘成了七彩壮丽的景观，就连下水道里散发着肮脏和恶臭的街道，在Tikrok的图片上也呈现出一片诱人的魅惑。夕阳下人们花枝招展地穿行其中，通过5G向世界秀着他们影像中的幸福生活，美丽的长腿在上线之前变得更长了。
这是一个干燥的城市，城市的干燥不仅仅是由于区位和地理环境，欲望和焦灼让人们总是不断地舔着自己的嘴唇，试图用口水湿润空气。女人们叽叽喳喳地搔首摆拍，男人们贼溜溜的目光在飘逸的裙裾间游移，只有干枯的古柳冷峻地傲视着一切。这是一个喝酒的季节。
从山字什西边的一条巷道，向北拐进去十余步有个小院。小院曾是肃王府管家的居所，东边和肃王府只有一墙之隔。光绪四年左宗棠督甘，住在肃王府。其同乡郭嵩焘任过驻英帝国公使，曾致信左公说，”西方各国都市皆设有公园供市民游览，官民同乐。金城为陕甘总督驻节之地，可仿西方开辟公园，官民同乐，以庆升平”。第二年四月春暖花开，左公开放了肃王府最大的花园节园，任市民游览。节园中设有“饮和池”，汲黄河水人城，造沉淀池使之澄清，与民共饮。据说左宗棠还在花园中”备香茗置瓷碗百余，供游者解渴之用”。这形象工程做得很是细致。后左宗棠离任，节园重新封闭。宣统元年八月毛庆藩督甘，仿效左宗棠重开节园。民国十二年节园改名中山西园继续对市民开放。一九五零年节园成为甘肃省人民政府内花园。
从肃王管家的小院向南沿酒泉路步行百八十步，有陈武志家曾经的一间铺子，现在已经拆掉盖成了金城单价最高的房产。管家的这个小院还在，前些年有能者闹中取静开了一间私家酒肆，每日待客不超过四桌，每桌不超过六人，还须提前十日预定。武立谦尽管不甚溺酒，但作为金城的知名大夫，偶尔也会招呼大家在此小酌，多邀劳改同往。
武立谦知道，劳改平时嘻嘻哈哈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就是讽古喻今也都是带着颜色。前些年茉莉花开的时候，劳改讲了个故事，说某超大领导视察智障学校，老师教孩子们鼓掌欢迎，一个下午孩子们的两个巴掌终于能拍在一起了。领导走后老师非常生气，问：为什么两个巴掌不拍在一起？答（异口同声）：那个爷爷的两个巴掌没拍在一起。
但是，喝了酒的劳改，尤其是喝得二麻二麻的劳改，永远是真诚的、认真的，和理智的。劳改不是拍着你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武子，你小子真的信上帝啊？”——而是投来一种探寻的目光，冷静地甚至有些谦卑地询问“立谦，你信上帝吗？”武立谦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信或者不信，都是对劳改的一种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真诚。诚者，诚之也。即便是劳改不问这样的问题，也应该问一问自己“武立谦，你真的信上帝吗？”
武立谦的困难是，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曾经从来都不是问题的问题。作为大夫的武爷笃信，作为一级钳工的武爹笃信，据说武爷他爹也是信的。武立谦自己每天吃饭之前都会不自觉地双手合十静默，有时会祷告，但多数时间头脑里都是空空如也。这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和一般的手掌合十不同，是十个指头交叉扣在一起放在胸前。武立谦从能记事就开始这样，小时候玩忘了或者是饿了，没祷饭就伸手抓食物，武妈妈总会投过来嗔怪的目光，慈祥而严厉。
武立谦觉得，似乎信上帝是不需要理由的，不信上帝才需要理由。但是现在，在劳改探寻的目光注视之下，在王仨陈武志魏大学的逐渐沉默的关切之下，在老高不再移动的镜头统摄下，武立谦需要找一个理由。
武立谦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思绪，左手扶住雕花玻璃酒盅，右手拇指和食指撮起分酒器，给自己倒了一杯秋雨醉，仰脖一饮而尽。或许是这酒里真有灵气，一杯酒下肚，武立谦想到了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
但是，这故事合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