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心梗入院,出院的病历上写着:脑梗死,冠心病高危。一堆的病名。
冠状造影过程中,大夫跑出来说,只给五分钟时间,家属商量一下,是动手术搭支架还是选择保守治疗。选择手术病人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不动手术,随时有生命危险。但无论手术还是不手术,病人生命都是有可能短则几月,多则一两年。
家中有那么几天,电闪雷鸣,风狂雨骤。
这是父亲脑瘤术后的第十四年。
父亲已是高龄老人,一生动过几次大手术,与其争取万分之一的希望,不如留存尚存的生命气息和质量。这也是父亲心之所愿。
熊猫先生是钢铁侠。父亲也是。耐受力和意志力都超乎常人,以至于大夫们非常意外,要是常人早都胸闷难忍痛苦极了,可在父亲身上看不出来,翁婿俩都有张红光满面的脸,脸上的表情也是平静的。
父亲心心念念还要多活几年,给母亲多存点钱养老用。
不由想起熊猫先生当年的艰难决择,也是因为放不下我这妻子,决定体内装个除颤仪,但与此同时,也承受了五年更残酷的疾病折磨煎熬。俩人牵手祷告的日夜,万箭穿心中把心磨出韧来。
以前有很多的不忍不舍不甘不弃,如今心似乎有了硬度,常人看会觉得有些冷血,但其实不是。有些时候选择放弃,比选择坚持更难。
这段时间常感叹命运的齿轮,无情的碾压,熊猫先生受尽疾病折磨刚走一年,现在又要目睹死神就在门外过道上等候父亲。
这过程也许短暂,也许漫长。人能做的除了接受承受,没有别的。
起初家里弥漫着浓重的紧张不安气氛和悲伤情绪,很奇怪,每当这种时刻,我的心里都会有温柔的话语提醒:“这世上有苦难,但你们放心,我已胜过了这世界。”
起伏不定的情绪就平静下来,平静的迎接父亲出院回家。
在父母身边相伴的日子,还能为父母做点事儿,心就是欢喜的。隔天开着电动轮椅去菜市场,买回父母爱吃的蔬菜水果,顺便也给自己买盆花,有天路上遇到一位开着双人电动轮椅的大姐,前面坐着偏瘫的丈夫,她坐后面操作控制器,带着不能走路的丈夫逛街买菜。
一路上就想着,要是我也买部这样的轮椅,是不是就可以带着老爹出门江边公园转一转?从前是父亲带着走路慢吞吞的女儿,去看风景,父亲老了走不动路了,我要是能带父亲出去透透气,多好啊!
回来在网上一通搜索,发现要实现,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还得多动动脑筋,才能确保安全。
父母午休时间,我在安静上课,学习,做作业,以前曾经学过的,从头再学,就会有不一样的体验,如同一本书,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去读会有不同的领悟。
有些课跟书本学,有些课跟老师学,还有门课得从父母的晚年学起。
看到一段视频:“北大教授谈生老病死:我们要提早培养面对黑暗的态度和勇气”。教授的母亲患有严重的阿兹海默症,家里常年飘着屎尿的味道,教授说他现在已把这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人活着不是只有美只有生,其实老病死才是生活中最日常的一面,每个人都要面对,不是你不想看就能逃掉的。
母亲这些年照顾父亲,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了。情感上也越来越依赖儿女,尤其是姐姐。
姐姐做老大做的很累。父母的大凡小事,第一时间习惯性的打电话叫老大。可是老大也60岁了,曾经的风风火火,现在的气喘吁吁。
小老人照顾着老老人,再力不从心,也不能松手,现实的困境,多少家庭都有。便又想起史铁生写过的一句话,人生,就是与困境周旋。
日子平常怎么过,就怎么过。不要管警报声什么时候响起,重要的是过好这一天,今生不是终点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客栈。
黄昏来临时,一个人在阳台上伺弄花草,看落日缓缓落下,夜幕低垂中,星星钻了出来,有颗最亮的星星,冲我一闪一闪亮晶晶。
遥遥相望心里轻轻在问:熊猫,是你吗?你也想我了,对吧?
一个人自言自语答着:放心,我还好。你看,我又养了满阳台的花呢!
那夜,梦里再相见,兜兜转转跋山涉水,俩人好像在捉迷藏,找来找去,醒来只记得一句:以后,我们要重新布置我们的家,要有张很宽大的床,我们再不分开睡了。
眺望中,会想念那空无一人的远方的家。还是会觉得那个家,珍藏着许多美好的情感和回忆,不时在呼唤我,一个人,也要回去。
每个夜晚,我都会给自己一段安静的时间,让白天那个耳朵里全是嘈杂声,脑子里塞满乱绪,心里走着平衡木,嘴上当着调解员的自己,从繁杂俗事中抽离出来,静静心,和上帝聊聊天。
晚风中弥漫着茉莉花的淡香和白兰花的清香。深呼吸中,有一句话从心里飘出来:清心的人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