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9月 18,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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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线

家乡的线

作者/如斯

弟弟发来一段视频:我们八十岁的爸爸在掰一个香瓜,脆甜的瓜,在老迈的手中很倔强,爸爸“嘿”“嘿”地发了几次功才打开。我听他一边用力一边感叹,那个方言叹词表达的气恼与无奈,难以用普通话平替。

曾经轻而易举的事,伴随着老迈,一一变得艰难,这一切在悄然发生。像这样脆脆的香瓜,过去,他轻轻一捏,就开裂,绽出泛沙的瓜肉瓜瓤,他也绽开笑脸递给孩子们。

这位满面沧桑的老人,也一样有过童年,只是过得辛苦艰难。除去时代因素,还有家庭重担过早压肩的无奈和悲怆。他在要强和不甘交织,自尊与自卑纠缠中过了大半生。

会挣钱,能养家,是我爸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因为“运动”成分论,他不甘呆在村里被辱,情愿去没有“运动风云”的煤矿,哪怕九死一生——刚烈如此。

他和我妈精打细算积蓄十四年,建好新房后,回村办厂,半工半农——灵活如此。

他老年后看准机会,投资成功,赚了一笔养老钱——眼光如此。

这么要强的他,如今走路蹒跚,呼吸不畅,连开个香瓜都不利索,能不沮丧吗?好在衰老是渐渐的,让他和家人,从力不从心,到接受现实。要强的爸爸,一点点开始服老,慢慢学着放过自己。

几年前我暑假回去小住,要返程时,我爸一早去果园摘李子给我带。当他驾着三轮车驶回院子,我妈隔着玻璃望着汗涔涔的老头儿,对我说:“快八十的老汉,也不知道还能给你摘几年果……”

那话平淡得像一粒石子,却在我心里砸了个坑。此前我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理智上知道人人都有那么一天,情感上总以为山一样的父亲永远在。

几年间,先是脑梗,后是肺气肿,各种慢性病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都来造访他。多数病,来了就常驻不走。

从最初急切地想着康复,到后来接受与病共存,我爸那个宣泄他气恼不甘的感叹词,越来越少。

今年端午节,我又回去看爸妈。去村口的小超市买菜,乡里乡亲认得我,说:“这个闺女多会儿回来的?北京那么远,跑得挺勤啊!”另一个大妈接话说:“她大身体不好,娃娃不放心,勤跑跑,是哇?”

乡亲们问话,并不在意答案,主要是彼此说上话了,像城里人的寒暄。我殷勤地回着话,和眼熟的婶子打招呼,带着买的菜回去。

洗澡、剪指甲和震痰,一套闺女版服务,我爸很享受。

周末几天住住,走时我爸出来送,我说:“再有一个多月,我放假了,马上又回来了。”

于是,之后的一个多月,我爸开始数日子。常常和我妈说:“文丽还有XX天就回来了。”

上半年频繁住院的爸爸,从6月份开始渐渐恢复,越来越棒,到可以自己遛弯,甚至骑助力车。他能这样,我的心放下了。临近放假时,我这边出现新的安排,回去的计划就搁浅了。

我爸很失望。他的失望和体贴,让我心虚和他视频,无法面对他强掩失望、强调自己很好的慈祥的面孔。

和我妈通话,七七八八说些闲话后,末了,我妈欲言又止:开学了,哪天能回来呀?

家乡的线,总是有人拽着,真好!

谢谢爸妈,你们在,我有充足的回家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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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斯 鹿慕溪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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