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23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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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福音派的立场逐渐松动

本文转自Christianity Today 转发略有编辑

在过去的25年里,美国的福音派发生了一些事——在我看来,是一次大规模的世代转变。我想描述一些我看到的变化,并请教大家是否也观察到同样的改变。

首先,让我形容一下我看到的场景。我所描述的对象是美国各派基督教里较不重视宗教仪式的新教教会:通常以圣经、传福音和个人对耶稣的信仰为中心;普遍(不全是)为不隶属任何教派的教会。对圣礼、仪式和教会权威的重视程度较为谨慎(或甚至几乎不看重)。这些教会带有美国灵命大复兴时期的特色,在性、婚姻和其他社会议题的看法上持保守立场。从历史上来看,这些教会的成员主要以白人中产、中低产阶级为主,但教会整体其实并不像人们通常以为的有高度的同质性。许多像这样的教会在过去三十年内成立,他们通常喜欢较长的讲道、较现代化的敬拜方式、每领一次圣餐,教会内有很多灯。

就是在这些教会之中,我观察到一种我形容为“逐渐松动”的转变。这种转变很大程度上不为人所觉察,或至少是非人为计划的。这种松动并没有一致性,也不是意识形态的转变;因为它并非某种事工项目或教会纲领。它本身甚至与保守派或自由派无关。我这篇文的目的并不是要对这种变化作出全面性的正面或负面的评论。这种松动包括逐渐放下一些曾经的默认规则──至少不是明文规定的──教会内的社会规范。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对喝酒的看法。众所周知,过去几个世代的福音派基督徒对喝酒持非常高的警戒心,有时甚至到了绝对禁止接触酒精的地步。在我青少年时期,这种情况仍然存在。当我听说某弟兄或某姊妹喜欢睡前小酌一杯时,通常只能是私下流传的八卦消息。该弟兄或该姐妹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喝酒,更不会在自家车库酿啤酒,然后在小组聚会中让大家试喝。

二十年后的今天,据我所知,这种对喝酒的禁忌几乎已消失殆尽。在我任教的私立基督教大学里,校规包含教授不能跟学生一起喝酒,但仅仅十二年前,教授甚至不被允许喝酒。像这样改变了校规的福音派学校非常多。

让我们再想想美国福音派中其他陈腐的禁忌──纹身、跳舞、赌博、抽烟,甚至是妻子在外工作。纹身不再是千禧世代和Z世代福音派中“很酷的”知名牧师的专利。如果我问我那些敬虔的基督徒学生,他们是出于何种神学考量决定拥有多处纹身的,他们甚至不会以一堆足够反驳他们祖父母辈对《利未记》19:28过时解经的论述来回复我。他们只会给我一个白眼:纹不纹身跟信上帝有什么关联性?


或者,观察一下基督徒们在休闲娱乐选择上的改变。教会和基督徒家长现在仍会监管孩子浏览内容的恰当界限,但容许的范围已大大地拓宽了。曾经,人们甚至会对迪士尼电影小心翼翼的,因为大家曾深信大荧幕上的性、不当语言和暴力画面是导致青少年出现问题行为的危险因素。但现在,福音派基督徒在网飞(Netflix)或HBO的浏览清单与其他普通用户似乎没什么差异。有些人甚至把收看《权力的游戏》(Game of Thrones)或《黑道家族》(Sopranos)当作参与在文化里的必要任务。他们会说:我只是在履行我的福音使命,如果血腥、残忍和裸露的画面冒犯了你的基要主义背景,我很遗憾,这个世界对你——信心软弱的弟兄——而言还有更多更可怕的东西。(林前9:22)

相似的松动也正发生在教会内。我原先认识的美国福音派长期以来对天主教的一些做法嗤之以鼻,无论是正式的仪式、祭袍、圣礼、根据教会年历庆祝宗教节期,复诵使徒信经等。长期以来,这些天主教仪式被视为圣经教导外的习俗,有模糊福音焦点的危险,僭越基督的主权,或是会助长一种毫无生气、有名无实的信仰。

然而今天,我注意到各种福音派机构以令人惊讶的步伐朝着重新发掘这些以前由天主教制定的习俗的方向迈进。以前曾拒绝承认复活节有别于其他星期天的基督徒们,现在甚至会开始纪念四旬期/大斋期(Lent)。曾因信仰原则拒绝各种信经的教会,现在每个星期天都会背诵“使徒信经”或“尼西亚信经”。曾坚持相信圣餐只具备纪念意义的教会,现在在圣餐中会特别谈及基督的真实同在。(在英文里,福音派教会开始以“圣餐”[Eucharist]一词来称呼圣餐,而不仅仅是“主的晚餐”[the Lord’s Supper]。)

这种松动甚至延伸到福音派神学院的课程和讲道研究中。神学院教授和牧师们开始参考福音派以外(甚至新教之外)的作家和思想家,更借鉴天主教神父、中世纪东正教修士以及教父时期的主教和大公会议的观点。与我前面举的其他例子一样,这样的转变并非屈服于神学上的自由主义。某些神学操练──尤其是诵读信经──是种保守的变化,以教义教导(catechesis)作为防止神学偏离的堡垒。

现在,我称这种松动为“世代转变”。某种意义上而言,确实如此。但据我观察,并非只有40岁以下的人参与在这样的转变里。如果仅仅只有年轻人的话,即使是个重要的变化,也可能只是孩子们反叛、摆脱父母辈的行事方式的正常反应而已。

相反的,我看到的是,这种松动不只发生在千禧世代和Z世代,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一代也正在转变。许多以前完全禁酒的人现在开始喝酒了,曾抵制迪士尼的人开始订阅网飞,以前对任何有赌博疑虑的活动持警戒态度的人现在会邀朋友一同举办扑克之夜。

如果我的观察是正确的,那么,这其实是种天翻地覆的改变,而不仅仅是微小的变化。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让这么多福音派基督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脱离这么多对外在行为和宗教仪式设下的禁忌?

在我大胆地提出我的想法前,我必须说这只是我自己的推测。我没有图表来支持我的论点或有数据证实我的想法。但正如我在前面分享我所观察到的“松动变化”——我想知道其他基督徒是否也有观察到类似的现象——现在,我想提出能解释这些变化的想法,也许也能引起其他美国福音派基督徒的共鸣。

首先,这种松动对我来说意味着,美国福音派许多不成文的规范和标准并非全然由教义、教会的权威或圣经教导所支撑。反对“喝酒、纹身、正规的宗教仪式”等不成文的规范能有如此强大及一统性的力量,还需倚靠教会周遭环境的文化。

在很多情况下,这种外部环境的支持包括国家的角色。在过去半个世纪,一些规范这些“世俗行为”的法律——例如关于酒精、离婚、毒品和曾经非法的性行为的法律,已像多米诺骨牌那样纷纷倒下,而这些法律的改变与教会规范开始松动的现象同个时期发生并非巧合。有时候,法律是文化的下游产物,有时则是上游源头。但无论如何,教会都是这条社会河流的一部分。

其次,美国文化的基督教色彩越来越淡,世俗色彩越来越重,这为一般基督徒带来改变的动机和压力。如果非基督徒之中的多数的人都相信或参与某件事,那么继续拒绝做同样的事(绝不妥协)的基督徒的门徒身份就会更加醒目。这让许多基督徒,包括牧者们重新思考,喝酒真的是上帝所禁止的吗?这种规范是否真的白纸黑字、明白地写在经节里面?如果不是,我为什么要因禁酒遭受邻居或同事的嘲讽?再说,反正大家都知道某个弟兄或姊妹家里的藏酒十分丰富,让我们加入他们吧!

第三,当圣经在某些问题上确实无特定立场(教会内有各种不同立场),但教会身处的更广泛的外围文化有十分明确的立场时,一般来说,牧师或教会机构有责任领导会众拒绝(或接受)所处的文化的标准。但近几十年来,我们看到美国牧者本身的权威性一落千丈、教派身份/忠诚度消亡、以及基督教组织的信任度危机不断上升。

以前常听人挂在嘴上的“长老们都这么这么说”或“某某牧师说的一定不会错”已经很难再拿来应对当前的环境了。今天的基督徒可以用脚投票,直接加入另一间牧师有不同看法的教会,毕竟,“某某牧师有什么资格决定这段经文的意义?他不是曾教导我们,所有基督徒都有能力自己解释圣经吗?以及,除了圣经,没有任何权柄有关于信仰和道德问题的终极权威?他自己也曾说,所有圣经未提及的议题都是‘非至关紧要’(无关乎救恩)的问题,取决于个人的良心?”

第四点,也是最后一点,在后基督教时代(post-Christian)的战场上,不再有教派之分。尽管这听起来违背常理,但那股引导福音派开始喝酒、纹身和收看HBO的力量,同时引导着他们背诵基督教信经、接受在额头上画圣灰(教会历史上的复活节传统之一)并阅读教皇本笃十六世的文章。当整个世界文化都不利于人们信实地跟随基督时,你需要所有能和你站在一起的朋友。一些和当前的文化争战相比而言较轻微的教义上的分歧,例如关于婴儿洗礼的争议,并非福音派基督徒最重要、需要对付的议题,这些教义的分歧在紧要关头可以暂时放下,但当然,这种放下不包含关于性和性别议题于神学上的分歧。

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开头说,我看到的松动现象并非自上而下的、有组织的、或背后有什么意识形态在推动的计划。这种松动自然地、有机地、同时在多处浮现,有时还以明显矛盾的方式发生。正因如此,要评价这种松动并不容易。我自己是在没有严谨的宗教仪式或喝酒的家庭文化下长大。但现在,我祷告前会在胸口划十字架,也会和父母一起喝酒。另一方面而言,我对大、小屏幕媒体(无论是流媒体或TikTok等App)对基督徒休闲时间的逐步占领,以及随之而来的对媒体内容的无所谓态度感到悲伤、遗憾。

无论每个具体的松动现象是好是坏,或是尚待确定,我所知道的是,与这种逐步松动同时发生的,还有教会出席率的下降、伴随而来的孤单感,以及会众拒绝教会对其成员行使权威的情况的增加。对一些人来说,这似乎是基督教信仰正在进步的迹象(也许教会权威的减少意味着属灵滥权/属灵虐待情况的减少);但对另一些人来说,这可能是基督信仰的损失(在迷途中的基督徒需要有人下猛药来帮助他们步入正轨)。

无论如何,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当下,美国福音派正在发生变化。当这一转变结束时,美国福音派将会是什么样子呢?只有上帝知道。

布拉德·伊斯特(Brad East)是艾柏林基督教大学(Abilene Christian University)的神学副教授。他撰写了四本书,包括《教会:上帝子民指南》(The Church: A Guide to the People of God)和《给未来圣徒的信:给灵性饥渴者的信仰基础》(Letters to a Future Saint: Foundations of Faith for the Spiritually Hungry)。

翻译:Harry Chou  /  校编: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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