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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后|当我想念北京时,我在想念什么?

【作者按】本文为《爱才是》系列城市篇第一章。散文每周日清晨更新,关注公众号后点击下方散文目录可以阅读其他该系列文章。

逃离后|当我想念北京时,我在想念什么?

配图名:可能

油画,原画尺寸2.2m*1.5m,来自程远,清华大学教授,已获得授权使用。


最近北京的朋友都在转一篇关于假装在北京生活的文章,描绘了一个没有人情味和生活气息的北京。虽然很快被刷屏又很快被删除,但我只草草看了一下,就知道那并不是我所认识的北京。


我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但是在我已度过的32年间,在乡村长到一岁,然后在家乡小县城度过了13年,在高中所在的地级市度过了3年,在北京度过了14年,今年4月刚刚回到武汉——从18岁到32岁,可以说我人生中最长的时间以及最美的年华都是在北京度过的——所以好多人看到我回武汉都后台留言询问:离开北京回武汉,会有落差么?


我想说:其实下定决心离开北京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想念北京的。



我人生最早关于北京的记忆,是6岁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去北京开会,母亲跟着去玩,并没有带我。


他们那时住在通县,旅游方式是拎着一袋苹果当干粮,坐着公交车转遍了天安门、故宫、长城、动物园、颐和园和香山等著名景点。回来跟我说,他们在对外经贸大学门口拍了张合影,觉得这个学校不错,让我好好学习,争取长大了能去北京念书。


我翻看着他们带回来的照片,就模糊地对于这个城市有了一种别样的印象,这个印象停留在长城、故宫、天安门、颐和园这些人们耳熟能详的地标性建筑上面,好像北京就是这些电视里经常见到的房子,以及清华、北大这些小孩子应该努力学习,去读大学的地方。


我想对于中国的很多普通家庭的孩子而言,北京都像是一个梦想。



18岁,拎着大箱子和一同考入北京的高中同学一起报到,在二校门前拍下合影的时候,距离我的父母在对外经贸大学门口拍下那张合影已经过去了12年。


并没有让父母陪同我们来,因为我们提前就看到各大学宾馆爆满,操场上睡满各地陪同孩子报到的父母的场景。


青春真是恣意而疯狂,来到北京的第一次国庆节,我们这些来自小县城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的同学,竟然相约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计算了一下升旗的时间,发现即使能坐上最早的一班公交,到达广场升旗仪式也完毕了,于是我们决定头天晚上就去广场过夜。


到达了才发现国庆节前夜的天安门广场会清场。于是这帮疯狂的穷学生溜达到王府井,过了一晚露宿街头的流浪汉生活。


十月的北京,晚上相当寒冷,那时王府井的夜生活也远没有如今繁华,整条街除了路灯就没有开门的店铺。我们在传说中北京最热闹的街头冻得瑟瑟发抖,却仍然心情莫名地激动。


第二天早上五点,一夜无眠的我们到达天安门广场,在汹涌的人潮中远远地听到国歌奏响,国旗飘扬的时候,我很难描述自己当时的复杂心情,就是那种:哦,这就是北京,这就是我们的国家的那种感觉。



如果我没记错,我第二次看到天安门前升旗的时候,距离18岁的那年的十月一日已经过去了七年。


那年我25岁,大学毕业两年,在一家地产公司做设计师。2010年,北京的土地已经大部分都通过公开市场招拍挂获取,我负责两块地的投标方案,第二天要交文本。两个设计院,两块地,还需要互相呼应,一起讲故事。所以临近交图,我整天都开着小车在两家设计院之间飞奔,把控进度,沟通成果。


凌晨4点多,从东二环的设计院拷了最后的完成文本,在长安街上开着车,去西二环另一家设计院的路上,我看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二次天安门升旗。


那时的长安街上只有我一辆车,不是节假日,广场上看升旗的人也了了,晨光熹微,红色的旗帜默默升起,我降低了车速,缓缓通过这场景,就想起6年前那个穿着大红棉袄在人群中看升旗的花季少女,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到达北京的第七年,北京之于我,已经不再是一个高中生对于高等教育的追求,不再是一个国家的符号,而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我所居住的城市,我所奋斗的城市,我所建造的城市。



虽然这个城市,客观上来说,对待我们这些新移民确实算不上友好。


那次由于投标方案做得不错,我们公司以第二名的报价拿到了那块地,据说省了几个亿。而我在那段熬夜加班之后以为自己月事紊乱,去到医院才查出来怀孕。


我和丈夫当时都是北京的集体户口,他的在学校,我的在人才,为了给孩子办准生证我们跑了很多个部门,盖了数十个章,终于被告知集体户口是没有办法落小孩户口的,于是我写了个承诺小孩不随母亲落在朝阳人才,他写了个承诺小孩不随父亲落到学校,才拿到了准生证的小红本。


本来是合理合法的出生,已经怀孕7个月的我拿到这个小红本的时候却莫名激动,好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终于得到了官方认可,同意她来到世界,尽管户口既不能随父也不能随母。


后来才知道北京市政府这也是爱我们,逼着我们为了给孩子落户啃老买了一处郊区期房,交房的时候,孩子已经两岁,我们终于拿着那个不能随父也不能随母的准生证,把一家人的户口落到了自己的房子上。


经历这一系列升级打怪的动作,拿到属于自己的户口本的时候,我一度以为我们应该会一直留在北京,毕竟对于我这个北京出生北京长大的女儿,北京就是她的家。



到北京的第十四年,我们已经在这个城市经历了上学、就业、结婚、生子、买房、生二胎、换大房……然后是准备离开。


离开这个决定真的是很难做出的,毕竟我所有成人之后的记忆都在这里发生——海淀区念了五年书,海淀民政局扯的结婚证;国贸附近工作了八年,身份证地址是朝阳人才,分别在海淀妇幼和房山妇幼生了我的两个孩子;住过朝阳海淀昌平顺义房山,做过的地产项目遍布丰台顺义昌平大兴房山密云;家里的小车迁到武汉的时候,显示已经跑了十四万公里,每一公里都是在北京。


拥挤的地铁,高德地图里绛红色的东四环,永远排队的医院,需要摇号的车子和房子,疯狂的教育,深重的雾霾……生活在街道尺度并不宜人的北京,肉体真的算不上舒适。


爬遍了慕田峪金山岭八达岭司马台等各种长城,带不同的朋友去过无数次却去不够的故宫,在颐和园植物园圆明园谈恋爱,带孩子逛大剧院美术馆科技馆国家博物馆……生活在都城北京,精神永远不缺可以前往的地方。


大学里聚集了全中国最杰出的学者,公司里聚集了最优秀的同事,地下通道里的今日歌者也许就是春晚的明日之星,城中村里的育儿嫂也在写着关于人生的小说,大学里的保安下一刻成了大学生……生活在光怪陆离的北京,人生的各种可能性都在向你展开。


是的,最好的大学,最好的医疗资源,最昂贵的房产,最密集的风景名胜,让无数的的追随者愿意忍受这个城市物质生活的种种恶劣,仅仅为了追求生命的无限可能。


如果说离开北京最舍不得的是什么?我一直觉得就是这些让我发现人生有无限可能的人们。


但是这些可能性里面,有一种恰恰就是离开。



离开北京之前,我和师兄一起去了一趟白洋淀,彼时所有的楼盘都被贴满了禁止交易的封条,第二天这块区域就被命名为千年大计的雄安新区。我发现不止是我们,连北京也正在离开北京,为了给这座古都寻找新的可能性。


是的,我发现不止是我们,我身边很多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也正在离开北京。他们去深圳,去上海,去美国,去加拿大,去非洲,去新一线城市……去追寻更好的生活方式,更广阔的职业空间,去探索自己人生中新的可能性。


房子在哪里,户口在哪里,很大程度上成为现代人安全感的依托。我年少时也曾经将北京作为做为自己人生的目标,但恰恰是在北京,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从而觉得自己不应该停留,而应该一直在追寻理想的路上。


毕竟北京再好也仅仅是一个地上的城市,而不是困住我的偶像。


“你们是客旅,是寄居的。”每次搬家的时候,我就想起圣经里的这句话。


搬家并不让人愉快,甚至这次搬回武汉时,工人不小心弄断了钢琴的脚踏板,我就伤心了很久。但是每当看到我的生活所需被打包装进一个厢式货车,一骑绝尘离我远去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那些身外之物并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的灵魂是自由的,不属于北京,不属于武汉,不属于任何一个地上的城市。


条条大路通罗马,当你到达罗马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的目的地不再是罗马,而是以罗马为起点的整个世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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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小万工,基督徒,小县城学霸、清华建筑系学渣、地产公司建筑师、小理老师的爱妻、两位小主的亲妈。从北京腾霾驾雾回到江城,拥抱更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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