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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还记得 当年中国的“首富村”大邱庄?——《我在北京的那些年》系列五


原来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定期:鱼被恶网圈住,鸟被网罗捉住,祸患忽然临到的时候,世人陷在其中,也是如此。

 

                                                      传道书9:12



就在7月,曾经的“亚洲首富”万达老总王健林开始疯狂甩卖资产,将旗下76间酒店、13个文旅项目91%股权以631.68亿元的低价卖给了融创中国。

 

王健林曾有气吞山河的气概,如今却仓皇败走麦城。这让我想起了辉煌时代的禹作敏和大邱庄。

 

鲁迅写过《论雷锋塔的倒掉》,我也想写一篇《论大邱庄的倒掉》。可我只看见大邱庄辉煌时代的一个巨大侧影,只看见大邱庄风驰电掣般的末路狂奔,刺耳轰鸣,它就轰然倒塌了。

 

大邱庄繁华富庶如京华,和它一路之隔的村庄却困顿、落后如遭遇灾荒的非洲。我还没来得及认真思索其中缘由,禹作敏就进了监牢,二十一世纪来临前服安眠药自杀。关于大邱庄,关于禹作敏的一切,彻底变成了回忆。

 



1992年,大邱庄成了中国的“首富村”,媒体连篇累牍的狂轰滥炸,使禹作敏成了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大邱庄迎来了它最辉煌的一年。

 

199210月下旬,就在它倒下前的几个月,我们来到了大邱庄。

 

带我去大邱庄的,是我们所的一位老师。他是一位老知青,身材魁梧,十几岁就远赴北大荒插队。在广袤的无边荒野,在孤寂的冰天雪地里,战天斗地,汗水和泪水交织,度过了十几年孤独而喧嚣的青春岁月。


在北大荒,他也曾扛过麻袋。也许他还扛不起200斤的麻袋,也许他还不能十里山路不换肩,但他的确扛过装满粮食的麻袋。1979,历尽重重波折,他终于调到了人大,回到了北京。也许,在遥远而冰冷的北国旷野,还有他熟悉的气息。

 

灰蒙蒙的早晨,我们从人大出发,很快便在京津塘高速公路上疾驶。一路上,我紧盯着高速路上快速闪过的护栏,担心附近的村民再次把它偷走,拉到家里围成了猪圈。据说,1990年京津唐高速路刚通车时,附近的村民经常这么干。

 

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盘桓,我们终于到了静海县的大邱庄。接待我们的,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身材不高。他没有素常接待人员的客套、谦恭,说话的口气非常狂傲。他说,今年我们的产值要达到100亿,明年要翻一番,到200亿,后年要达到400亿。

 

400亿!1992年,北京GDP不过709亿元,天津GDP只有411亿元。大邱庄几乎要与天津市持平!

 

说到贷款,他更是语出惊人,“我们根本不找天津市,需要钱,我们直接找中国人民银行行长”。似乎,央行有大邱庄的人,央行就是大邱庄的钱袋子。

 



和新乡的史来贺不同,大邱庄基本没有农业,只有繁忙的工业。大邱庄发家的资本是钢铁,钢管厂里机器轰鸣。能在偏僻的农村发展起规模庞大的钢铁产业,如果禹作敏没有过人的眼光和资源,大邱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


那时,钢材还是国家垄断,发展钢材加工需要巨额资金支持,禹作敏又通过什么办法和手段,独辟蹊径,搞来了钢材和资金,发展起了庞大的钢铁生意,我们无从知晓。

 

大邱庄有远近闻名的“香港街”,街上遍布各色商贩。但是,“香港街”接待的顾客,并不是在工厂里忙碌的工人,而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络绎不绝的参观人员。

 

我们参观了一个普通村民住宅,那是一对中年夫妇住的洋房。房间宽敞明亮,地上铺着瓷砖,光洁照人。客厅里有宽大的卫生间,崭新的洗衣机、冰箱、彩电等各类家用电器和家具一应俱全。那时,我只想到了一个词:富丽堂皇。

 

从村民家出来,大学教授们感慨不已,因为他们一家几口还挤住在阴暗、狭窄的筒子楼里。

 

几年后,我去乡土气息浓重的韩村河参观。对比洋气的大邱庄,韩村河好像还停留在80年代。

 

大邱庄有宽阔的街道,高大的楼房。而从大邱庄往外走,几步之遥就是别的村庄。和大邱庄相比,这些村庄房屋破旧不堪,道路坑洼不平,恍惚生活在几十年前的过去。对于邻村的落后、穷苦,大邱庄人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点幸灾落祸。“我们大邱庄怎么样,你们可以到别的村比比看。”

 

人性是自私的,大邱庄的发展并没有惠及邻村,让周边的村民一同受益。也许,在禹作敏的邻居们看来,禹作敏更像一个独行侠。发展社会主义,实现共同富裕,听起来多少有点讽刺意味。

 

大邱庄的人说,大邱庄有“四大天王”,“四大天王”有奔驰600轿车,都住在“小中南海”,里有也钓鱼台。“小中南海”门口,没有武警站岗,只有两条虎视眈眈的大狼狗看门,神秘莫测。

 


狂傲的大邱庄不再把外人放在眼里。19921127日上午,北京一所干部学校的27名师生,因在大邱庄的“香港街”与人发生争执,被带到禹作敏的办公室,拳脚相加。27人被非法拘禁达7个小时,21人遭殴打,5人因伤住院。

 

禹作敏依仗和中央领导的特殊关系,获得了迅速发展的先机。成名后的禹作敏心态急剧膨胀,骄纵蛮横,公然挑战权力,靠权力起家的他还是败在了权力手下,走到了穷途末路。

 

曾经不可一世的“四大天王”没了消息,禹作敏的两个儿子也远走他乡。大邱庄终于成了一个回忆。

 

某种程度上,禹作敏和大邱庄是一个神话。依托于权力,依托于权力后面的资源垄断,大邱庄很短的时间积累起了巨大的财富。像90年代很多流星般闪过的企业,如牟其中的南德集团一样,外人永远无法复制大邱庄的发展模式。

 

大邱庄像一幕高潮迭起的历史剧,“其兴也速,其亡也忽”。就在我们离开不久,没有任何征兆,突然之间,大邱庄就崩塌了,简直可以说是“脆断”。而且崩塌的那么彻底,甚至连象征性的片点秦砖汉瓦也没有留下。

 

 

雅歌唐:

说起大邱庄,我没什么印象。就记得新闻报道里禹作敏很强悍,也很神秘,不知道一个村子为什么会那么有钱。当然,当年这样的神话也不少。

 

北大荒就不一样了,我是看着电视剧《今夜有暴风雪》、《雪城》长大的,刘欢唱的主题曲传遍大街小巷。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些青春热血的知青们渴慕回城的眼神。返城是北大荒知青的精神支柱,他们本来就是城里长大孩子,你非要他们到农村扎根,怎么可能扎得住?

 

蒋:

我们所有一个老师,上海人,16岁去北大荒,曾经是铁姑娘连连长。后来读博士,在人大教书,再没有听她提过北大荒。1992年,她住在筒子楼,一家三口还挤在一个10来平米的房子里。

 

雅歌唐:

再说万达,这是家雄心勃勃的企业。我记得,2012年万达影视雄赳赳气昂昂地收购了美国第二大院线集团AMC公司。2016年,再接再厉,收购美国传奇影业公司,花了不少钱。只是我一直纳闷,万达影视靠经营影视产业的下游环节起家,哪来这么高的利润,可以买这么多海外企业?现在看来,背后的故事真不简单!

 

蒋:

今年上半年,王健林在和鲁豫的视频节目里,还说过万达会让迪士尼中国在未来10到20年都无法盈利。那时,王健林非常狂妄。

 

雅歌唐:

我觉得,北大荒、大邱庄、万达集团在精神血脉上有相继相承的地方,都是有些人在拥有巨大的权力和金钱之后,把自己当神,别人也把他们当神明膜拜。最后假神倒下,编织的神话破灭,“都是虚空的虚空”。

 

把自己当神的时候,人就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僭越了神的主权,最后被重重击倒。


北京生活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尽在《我在北京的那些年》系列,欢迎关注。

 文章目录:

我的90年代——《我在北京的那些年》 (一)

何不潇洒走一回?—-《我在北京的那些年》(二)

研究生时代:我不知道风在往哪一个方向吹——《我在北京的那些年》(三)

我遭遇的大学老师N种——《我在北京的那些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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