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醉 来自程远 清华大学教授
我身处酒文化浓烈的行业,但难得的,没有喝过酒。
每当有酒局,我就会让服务生将自己面前的分酒器和酒杯撤掉,换上饮料或茶水。然后和同席的人说:抱歉,我不喝酒。
有些朋友帮忙解释,小万工是基督徒,所以不能喝酒。
我就接着解释:不是,基督徒也可以喝酒,达芬奇名画,最后的晚餐,就是耶稣和十二门徒在一起喝葡萄酒,只是不能醉酒。
因为我酒量小,小到一杯啤酒即醉。在我的升学宴上,曾经和同学喝过一杯啤酒,当即被放倒,然后吐。而圣经中说:“不要醉酒,酒能使人放荡。”我了解自己的身体,知道任何酒局中,只要开始喝,就会醉,结果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于是,干脆选择不喝。
这个解释太长,很少有机会说,即便说,也很少人有耐心听完,或者是能理解。
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只是简单地说,自己不能喝酒。
拒绝喝酒,在中国,并不容易。
比如有人会觉得,你不和我喝酒,是不是看不起我?
最初,我也会在同事善意的提醒下,将酒杯的酒偷偷换成矿泉水,混在人堆中敬酒。我还会把雪碧兑点可乐,调成啤酒的颜色。
后来觉得这样不好,是一种欺骗,就不再做。
但是大家都在殷勤敬酒,干坐着似乎不礼貌,于是索性端起茶杯,开始敬茶:抱歉,我不喝酒,敬您一杯茶,您也可以喝茶。
很多人也就笑笑,客气地喝茶。或者酒量好的,也喝了一杯酒。
这招混过许多局,但也有不灵的时候,比如一次,领导带我参加外滩边的高阶酒局,在座嘉宾均是大咖,我依旧没有喝酒,依旧腆着脸端起茶杯敬茶。
有一位开始不依不饶,说:哪有拿这个敬人的,太不尊重人。
我说:我确实不能喝酒,您也可以喝茶。
她追着:你既然不能喝酒,敬什么酒?
我端着杯子站在那,场面尴尬。
后来还是领导为我解围,说:小万确实从不喝酒的,咱们来喝一杯。
我一直很感激这位当众维护我,从没让我喝酒的领导。
也有人会担心,你不喝酒,在中国很多事不就做不成了么?
许多前辈都教我,这事你和那谁谁好好喝一次,喝醉了,就能成。
他说得没错,我看到好多事,确实通过酒解决了。
甚至我有个同事,为了提升自己的职场竞争力,每天买一小瓶江小白,边走回家边喝,一年把自己酒量干到了一斤,当然肚子也大了不少,后来就在酒桌上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但我做不到,我不喝酒。
后来事情也成了,可能是别人去喝酒了吧。
也有朋友偷偷跟我说:我好佩服你,能坚持不喝酒,我要是不喝酒的话,这份工作就丢了。
我说:如果你能接受丢了这份工作,那你也能不喝酒。
不喝酒不能成事,这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因为从我打定主意不再喝酒那天起,就接受了——可能会因为不喝酒谈不成一些事情,可能没法升职加薪,甚至可能失去工作,可能和一些人永远没办法成为朋友。
幸运的是,迄今为止这些可能都没有发生。
甚至后来,慢慢的,公司聚餐时,许多不喝酒或是不想喝酒的同事就会聚到我这一桌。因为他们知道,我坐哪桌,似乎哪桌就可以不喝酒。
我不觉得,不喝酒对我来说是损失,反而,它帮助我筛选了不适合的工作、职位、乃至朋友。
有时候,我也挺羡慕爱喝酒且以之为乐的人,毕竟,酒桌上不喝酒挺孤独,当大家都醉倒放飞自我的时候,你还难得的清醒。
中国曾经有很好的酒文化,我爱李白的《将进酒》,恣意奔放的灵魂和诗歌;我最敬重的老师酷爱喝酒,我最好的闺蜜千杯不醉,我的历任领导都是海量,我八十多岁的外婆每顿饭前都必须小酌。有些人是真爱喝酒,享受举起酒杯畅饮的乐趣,他们常常有纯真的性情,我喜欢和好酒者做朋友,只要不逼我喝酒。
好酒者总会好意劝你,喝点酒吧,感觉很棒的。但我确实是不喜欢喝酒。喝完酒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不想再体验。最好的茅台,在我看来也没有肥宅水使人快乐。非但在职场,私人场合我也不喝酒。这在我看来自然得就像我不抽烟一样,存粹是不喜欢,体会不到酒的好。
也有许多人如我一样不爱酒,却在职场中迫不得已喝酒,有人是碍于情面,有人是迫于威压,有人是为了成事。
这挺悲哀的。
酒这么美好的事物,为什么要和那些不相干的事搅在一起。
我理想的酒局——爱喝酒的朋友在一起把酒言欢,而不喝酒的也可以喝茶聊天,各自轻松自在,宾主尽欢,就很好。
只是,这样的酒局,太少了。
写这篇文是因为最近看到一则热搜,阿里的女员工被迫出差陪酒,遭遇猥亵,内部投诉无门,以至于被迫在公司食堂发传单鸣冤。
我也气愤地转发微博,恨恨说:这种事在内部裹了两星期,逼得员工发传单以致上了热搜才回应,阿里真是烂透了。
我想起来,之前京东大强子出事时,似乎也是一个类似的酒局。当时气愤地卸载了京东,难道这次要卸载淘宝?
有些人就回我,全中国都是这样的,一般黑。
不是的。
总有清流,我自从入职以来,从当实习生开始,就没有陪过酒。这固然是我的坚持,但更多的,是因为有理解包容我的同事和领导。他们尊重我不喝酒的选择,甚至在很多外部场合主动维护我。其实你以为理所当然根深蒂固的习俗,只要有一两个勇敢者站起来反抗,就不堪一击。
比如阿里的那个女员工所遭遇种种,就是从一杯似乎必须喝的酒开始的。哪怕过程中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不要灌酒,她不想喝酒就不必喝。后来那些烂事也许都不会发生。
阿里最后发文:旗帜鲜明地反对丑陋的陪酒文化,不分性别,阿里巴巴无条件支持员工拒绝陪酒。——多遗憾,原本理所当然的价值观需要通过发文来强调。
但如果真能做到,全阿里乃至全中国不爱喝酒星人,都应该感谢这位豁出去的女员工。
愿每个人无论在哪种场合,都有勇气坦然说出:我不喝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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