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会把书读死?这是个问题。我这里说的书,专指人文社科类。此文属于随笔,随便说说。
文学
文学主要是诉诸情感体验的,但一流文学的背后是哲学。也就是说,文学(尤其是小说)的基础是故事,要把故事讲精彩。但仅能讲好故事还不行,还太浅,还要透过故事让读者思考特别的道理,所以文学的背后是哲学。不过,这里的哲学与哲学家所谓的哲学不同,文学背后的哲学说的是一个道理,但这个道理是让读者意会的,而不是论证出来的。
把文学书读死的做法至少有几条:1.说起文学中的故事津津有味,但不思考故事背后的哲学。2.不明白小说中人物说的话不代表写作者的态度。3.不理解文学修辞,只从字面理解文学。前几天读到一篇站在哲学和神学角度批评刘震云小说的文章,一本正经,但几乎没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真让人哑然失笑。在我看来,这个批评者连文学的门都没入,他把文学读死了。打个比方说,李白说“白发三千丈”,这个批评者会这样质疑:哪有人的头发有三千丈长的?
史学
史学包括两部分内容:一是史实;二是史观。史观基于史实而发。史实讲究真实,史观讲究逻辑自洽,有很强的主观性。追求史实的真实当然没错,但严格来讲,虽然真实的历史一定是存在的,但只要是写出来的历史,都不可能是完全真实的,它最多是真实的一个侧面。
把史学书读死的做法至少有几条:1.以史学思维代替哲学思维,认为凡作文必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胡说,不明白纯粹逻辑推理的价值。2.迷信史料,只会列举史料,喜欢用史料驳斥人,不能正面立论。3.认为能找到史料证明自己的观点,自己的观点就是对的。不知道历史是复杂的,还有太多史料是他没看见的,而且人不可能穷尽一切史料。
哲学
说到底,哲学不过是哲学家自圆其说的一套说辞,哲学不等于真理。哲学家借助于概念和推理完成他的论证。在长期的哲学发展史中,为了表述准确,哲学家们形成了一套普通人读不懂的话语系统,这就是所谓学术语言。这套话语系统与现实生活关联度越来越弱,甚至发展成了哲学家们的自说自话,哲学家走进了语言的迷宫,成了语言的囚徒而不自知。现实世界是复杂的,任何概念都是苍白的,而且是容易老化的,所以不应该过高抬举哲学。
把哲学书读死的做法至少有几条:1.迷信概念,迷信从概念到概念的推理,迷信理性的作用,而无视生活的复杂性。2.以艰涩掩饰浅陋,以艰涩自得。3.钻进某个哲学家或某个哲学流派出不来,不愿打开心灵了解反对派的观点,更不能对哲学史产生宏观看法。
政治学是人研究人类公共生活的学问,也可以说是人研究人的学问。因为研究者自己就是人类的一员,是所在共同体的一员,所以根本无法做到纯粹的理性和客观,政治学研究的科学性与自然科学研究的科学性完全是两码事,因此政治学无法得出物理学意义上的公式。
把政治学书读死的做法至少有几条:1.认为某种政治哲学理论完全可以驳倒另一种与之相反的理论。换言之,迷信说理,不知道大多数人根本不是靠理性可以说服的。2.认为一切存在都是合理的,现实政治是论证的前提。3.只高呼应然口号,不思考、论证如何从实然走向应然。4.迷信所谓统计数据,迷信所谓政治发展规律。
法学
人需要结成共同体,为了建立共同体秩序,就必须有法律,必须有法治,必须有法学。法学的背后是信仰,是道德,是民情。法学不是法学家创造出来的,是包括法学家在内的人总结、提炼出来的。法学也以政治为前提。
把法学书读死的做法至少有几条:1.认为法律只是人制定的。2.认为法律只是统治的工具。3.认为法学只是法条。4.认为法律越多越好。5.把问题应该通过法律解决等同于问题都可以通过法律解决。
经济学
只有一种经济学,即市场经济的经济学。凡不以市场经济为前提的经济学,都是政治经济学。经济学以人的自利性和理性为前提,而这不是人性的全部,所以经济学不能替代其他学科,不能用经济学的逻辑解释人类生活的的一切方面,否则就是经济学霸权主义。
把经济学书读死的做法至少有几条:1.认为经济学的逻辑可以覆盖人类生活的所有方面。2.认为经济问题可以离开政治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