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老师，是个率直的急性子，经常出口伤人。
有一次吃饭，酒过三巡，他意味深长地跟我们说：
“我这个人哪，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有时候说话比较难听，但是我的心是好的……你们理解吧？”
众人纷纷点头：“当然！当然！”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师姐苦笑着对我说：“豆腐心不豆腐心不知道，刀子嘴倒是真的。”
我想到自己曾经也这样自我标榜“刀子嘴、豆腐心”。
其实，在归信之前，我不仅说话尖酸刻薄，就是为人处事也处处让人别扭。
我有位学中医的学姐曾感叹：“一听你说话，我就气血失调！”
我不仅对身边的人是这样，对陌生人也是如此，就连外卖员也不例外。
那个时候通行的做法是：外卖不送餐上门，而是外卖员拿着许多外卖，在楼下等顾客自己来取。
但是，外卖平台和商家的正式规定却是必须送到顾客手中。
其他人也都习以为常了，但碰上我这个刺头就不行。
于是我开启了一段“调教外卖员”的人生历程。
当外卖员给我打电话让我下楼取餐，我就会要求他们送上楼。
“这边还有好多人取餐，我抽不开身。”通常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那就等你抽开身了再送上来吧。”自然丝毫不让。
“哥，您理解一下，送这么多餐不容易。”外卖员哀求道。
“哦，看来你工作有难处啊！”我高声说：“行，那我给平台商家打个电话，让他们帮你解决难处。”
我还真打过一次，提完意见还对店家说：“我这是帮助你们改善服务质量。”
通常这种情况下，外卖员就会气急败坏地给我送过来。
我也不怕他们，如果他们胆敢跟我动手，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好像有段时间，至少在我们所在的那栋楼，外卖员都能比较自觉地送餐上门了。
我对此挺有成就感，又一个行业陋习在我这个刺头的坚持下得以废除。
那时，我的偶像是老罗。对，就是那个在星巴克抽自己嘴巴子的人。
我也在心里想：如果大多数中国人都像我这样该多好！也不至于今天这个样子，是吧？
有同学问我：“你不怕他们在你饭里吐唾沫？”
我一愣，仍然死鸭子嘴硬：“吐就吐，必须教他们做人！”
不要以为我只会欺负弱小的外卖员，有权柄的人更能激起我的斗志。
有一年期末，正在赶DDL的我们突然接到通知：提交课业成绩的时间提前了。
之前没有任何预告或通知，不知道是哪个领导拍脑袋的决定。
我很生气，认为这种朝令夕改的作风非常有问题，就去找系里的教务老师理论。
“即便提前，也得提前通知我们吧？”我跟教务老师抱怨。
教务老师是个说话轻声细语的人，她跟我说，这是研究生院的决定，她也无可奈何。
然后，很自然地，我就立刻去研究生院，要找领导理论一番。
我有个在系里值班的同学，她打电话劝我，说你这样下去可能会被开除。
“开除就开除！”仍然头也不回地去研究生院。
到了研究生院，值班的领导可能心情也不好，就跟我吵了起来。
这位领导就给我们的教务老师打电话：“你们什么情况？你们系的学生都找到这里来了！”
然后，没过几天，教务老师给大家发邮件，说作业提交时间可以宽限大家十几天。
我也曾揪住辅导员的工作失误，有理有据地要求她给全班同学道歉。
后来，她真的在班级群里道歉了，我十分大度地给她点了赞。
不过经过这件事，我感觉她有点讨厌我。
前几年看到冉云飞老师的见证，他说自己之前是“在家惹父母、在校惹老师、工作惹领导”的“三惹”青年。
怎么说，于我心有戚戚焉。
还记得听一个前辈说自己年轻时进单位，别人问他：“你进入新环境还适应吗？”
他回答：“嗯，他们正在适应我。”
我很庆幸自己找对了人。
但现在想起这些往事，我一点自豪不起来。
诚然，从道义上来说，好像我做的事都对，但我的心如何，有神知道。
那个时候我就会说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大概是找个借口安抚自己不安的良心？
我也会标榜自己是个真诚的，不跟你们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
说实在的，心里会看不起那些言语温良的人，会觉得他们是“伪君子”。
“他们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算计着你呢。”
是的，他们是伪君子，是“可耻的成熟了”的人。
相比来说，我更欣赏真小人——就像我自己，从来都是有话直说！
你看，我做小人都能做出优越感来。
但是，后来听到一句话，把我揭露得体无完肤——
“……心里充满的，口里就说出来。”
刀子嘴不可能是豆腐心，刀子嘴一定是刀子心。
我的自欺在于：刀子嘴通常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是豆腐心。
是的，我标榜诚实。但是对于一个虚谎的人来说，即便努力追求诚实，也只是虚谎。因为我被虚谎占据了。
那个时候经历了很深的破碎，才开始明白：我需要赦免，我需要医治，我需要被改变。
是的，祂先是让我的刀子心变成豆腐心，让我的石心变为肉心。这个时候，我才能改掉刀子嘴的毛病。
那时我经常读箴言，上面称呼刀子嘴的人是“愚昧人”，愚昧人开口遭鞭打。
当我为自己的清高沾沾自喜时，祂却说我是愚昧人。那时候心里有一种渴望，想改掉自己的这个罪恶习性。
我把箴言上的话贴在床头，作为每日的提醒。
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克制不住，伤人的话常常脱口而出。等到反应过来，人也伤了，事也砸了，后悔也晚了。
然后是认罪、道歉、再犯……如此反反复复。
但慢慢地，我发现自己不一样了；虽然仍有多次跌倒，但是总体趋向变好。
因为我里面的源头不一样了，虽然如此，活水涌流出来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我的经历表明，刀子嘴的人必定是刀子心，你里面没有豆腐心。
但是，豆腐心是从上而来白白的礼物，当你接受了这份礼物，你就有了改变的动力和源头。
接受这个礼物是当下的，但是打开这个礼物需要一个过程。
当一层层揭开礼物的外包装，你会看到这份礼物有多么珍贵、多么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