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是一个大喇叭,为的是唤醒这个耳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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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荣与浮华,欢声与喧哗,光明和洁净,安定与丰盛,稳妥和久长,是这世界所戴的面具。
荒凉与残败,呻吟与哀鸣,黑暗与肮脏,无定与虚空,祸患和坍塌,才是这个世界的本相。
是瘟疫在暴露这个世界的本相。
瘟疫不是侵害了这个世界。因为它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是瘟疫让这个世界的溃烂和败坏再也无法包藏,而终于流溢出来。不是瘟疫给世界抹了黑,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暗黑的,只不过带着一副光亮的面具。瘟疫只是刺破了这个世界的伪饰,让它发散出血肉模糊的腥臭味。瘟疫只是刺破了这世界所戴的脉脉温情之面具。
瘟疫是病毒从一个罪人的身上流窜到另一个罪人身上,想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如同罪酵,起初只有不起眼的一小点,然后不断扩张,欲使全团都发起来,去吞吃所有人,“令耶路撒冷的贵族与平民,狂欢的与作乐的人都掉落其中”。
世界总是迷惑人的。它总是试图让人相信:你的前路是宽敞的,你的未来是光明的。你的现世是安稳的,你的岁月是静好的,你的时光是长久的。
然而没完没了的瘟疫却对人们说出了诚实话: 你活在死荫的幽谷当中,你不知道你的明天如何。“黑暗遮盖大地,幽暗遮盖万民”,才是这个世界的本相。我们想要安稳地度日,好好地享受生活。然而病毒四处流窜的日子,总是让我们的幻想破灭得猝不及防。所有人迟早都要被病毒追赶和缠上,正如所有人都已被罪的病毒缠上了,无处可逃一样。 即便病毒的毒性减弱,然而罪的毒性却从来不会减弱。它一直都是致命的,死亡的工价也从来不会改变。即便我们可以逃过病毒,却最终逃不过死亡。
2
然而,我们不愿去直面自己生命的处境和结局。我们逃避去面对死亡,以逃避上主对我们的呼召: 你在哪里?你要到哪里去?
他叫万事互相效力,为要叫人在他面前降卑。他常常藉着苦难,藉着我们肉身中的痛苦来震动麻木的人心,以使人看见:在他之外的人生是何等地破碎凄凉无助无望。在他以外的生命只不过是那披着人皮的枯骨残骸,在他以外的气息只不过是临死前的哀鸣与叹息。我们的一生都在被某种黑暗权势和死亡的权势所笼罩和追赶。在他之外,死亡终将吞噬生:生,成了一个假相。死,才是真相。他要让我们看见:我们不是自己人生的掌控者,不是历史的掌控者。他要让我们直面自己的可悲处境:我们何等地无知无能,何等地有罪有限,我们的生命承受着何等可怕的咒诅和重担,我们活在何等深重的黑暗之中!我们原本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不知道何处才是我们的安息之所和避难的港湾。他要除掉我们里面那要上战天、下战地、中间还要战空气的傲慢。他要让那些自认为是顶天立地、战无不胜的“巨人”都扑倒。他要人人在他面前降卑,在急难与痛苦中去呼求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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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似并不致命的病毒让我们越来越倾向于遗忘自己身上的死亡毒钩。
不管原初的病毒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我们依然倾向于相信,一个小小的病毒拦阻不了我们拥有一个春光明媚阳光灿烂的未来。不管它曾带给我们多少恐惧呻吟和哀鸣,我们总是倾向于相信,它对我们的侵扰,就如同在我们顽强的生命力上挠了一次痒痒。 它只是在剥夺我们的生活舒适感和自由度,并不会夺走我们的性命。我们只等待瘟疫过去,然后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似乎还有漫长的生命旅程在等着我们,等着我们去翩翩起舞,不容我们去辜负。虽然空气中或许还会长久地弥漫着病毒的味道,然而我们相信:靠着我们自己,我们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有我自身的免疫力与我同在。曾经我们相信国家权力和医学技术可以为我们对抗病毒,如今我们相信自身的免疫力可以为我们对抗病毒。我们相信,只要自己防护得好,保养自己到位,我们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可以知道自己的明天。
每一次逃过病毒的侵扰,我们就开始竖立一座人类的丰碑,我们就开始欢颂人类自身生命力的顽强。我们把得胜的凯歌唱给自己听,唱给这个世界听,唯独不把颂歌唱给向我们施恩发怜悯的主。我们“敬畏生命”,乐意向生命本身致敬,却唯独不敬畏赐生命的主,不为他向我们所发的恩慈和怜悯而感恩和赞美。每一次的逃脱与幸存,不是让我们越来越谦卑,在造物主面前屈膝,低下我们高傲的头颅,反倒让我们越来越自信于自己的战无不胜,让我们越来越产生一个错觉:不管死亡的“使者”如何来挑战我们,我们总是会赢。
然而,“你们当听,当侧耳而听,不要骄傲。……你们的Shen未使黑暗来到,你们的脚未在昏暗山上绊跌之先,当将荣耀归给他,免得你们盼望光明,他使光明变为死荫,成为幽暗。你们若不听这话,我必因你们的骄傲在暗地哭泣,我眼必痛哭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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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苦难之轭太轻的时候,有谁知晓,我们经过的日子都在他震怒之下,我们度尽的年岁好像一声叹息。有谁晓得他怒气的权势?有谁按着他该受的敬畏晓得他的忿怒呢?
当苦难之轭太重,我们往往又怨天尤人,怨渎他的名。我们认为自己的受苦正意味着他对我们的不仁不义、冷酷无情。
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一切苦难的背后,都隐藏着他对人的爱、恩慈和怜悯。
“我知道我向你们所怀的意念,是赐平安的意念,不是降灾祸的意念,要叫你们末后有指望。”
真正敌对和仇恨我们的不是他,而是罪。罪让我们以他为敌,从而杀害我们。要杀害我们的不是他,而是罪。他恨恶我们的罪,是因为他爱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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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狱之外,一切苦难都意味他对人类还存有仁慈和怜悯。出于他至高主权所发生的一切,包括人的受苦,都是出于他的公义良善和恩慈——他要催促人来去寻求他。他要引人逃离那“长久远离和弃绝他”之罪。“他把我们置于看似地狱之处,是为了让我们脱离真正的地狱!”(汤姆·华森)
我们的耳聋了,我们的眼瞎了,他要藉着苦难来医治我们的耳朵和眼睛。“苦难是上主所拿的扬声器,为的是要震醒一个耳聋的世界。”(CS·路易斯)
苦难并不意味着上主的沉默,反倒意味着他在向我们大声说话。他要打破我们从这个世界所听到的谎言“平安了!平安了!”,让我们看见“其实没有平安”。他要让我们看见,我们所以为的“正路”至终要成为死亡之路。他要让我们看见:我们应该不计一切代价去逃避的,不是今生肉身中的苦难,而是我们身上那“不断地忽略和逃离祂”之罪。他要让我们看见:我们最应当逃避的不是今生的苦难,而是永恒的痛苦:我们与祂永远的隔绝
他让人在他之外陷入绝望,好过他任凭人在虚假的盼望中走向永远的灭亡。他让人在落入万丈深渊之前跌跤,好过他任凭我们在一马平川中迈向死亡之谷。他让我们哭着上天堂好过他任凭我们笑着下地狱。他让我们肉身受苦以降卑我们,使我们灵魂得救,好过他任凭我们在肉体安康中持续骄傲,以至于抵挡他直至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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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抵挡他的世界终究是要被毁灭的。那喧声震天的偶像崇拜之城——巴比伦大城终究是被倾倒的。他审判的“大洪水”终究会覆灭整个世界。惟独那些进入方舟的人就是出死入生了。没有踏上方舟的人,必要被洪水吞灭。在苦难中向他降卑的人有福了。在苦难中无视他甚至亵渎他,至死不在他面前降卑的人有祸了。
历史是他拯救的场所。这世界还没有过去,这天地还没有被覆灭,这罪恶的世界还暂存的奥秘,乃在于他还在为他的国度增添得救的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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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肉身中的灾祸和苦难,依然很难震醒绝大多数沉睡的灵魂,很难激发人们寻求上主的心。苦轭一放松,他们就逸乐,各人任意而行。苦轭一加重,他们就向偶像烧香,指望偶像来搭救他们,直到死亡来不动声色地收割和吞噬他们,将他们抛掷于无可挽回的死路和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