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海边的西塞罗发表了一篇文章《也许真实的纣王,就是费翔演的那个样子》,里面重审了一桩从孔子时代就开始质疑的公案:商纣王,帝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论语・子张》里记载: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一方面,这充分说明一个不符合事实的描述,如何能够流传千古。
另一方面,在中国,即便有孔子的权威挑战,仍旧不能阻挡文人士大夫一代代地攻击纣王这匹死马(Kick the dead horse)。
但这样一来,历史记载中纣王的形象就需要被丑化了,否则生活在秦皇汉武时代的百姓若真来个对比,产生不当联想就不和谐了。所以中国历史上一直有一种丑化纣王形象的原动力,这种丑化本质上是对民众忍耐力的一种“下探”——告诉老百姓,只有君主王八蛋到这个地步,你们才有资格造反。
于是到了《封神演义》那里,纣王终于被异化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这基本就是一个把生殖器顶在脸上晃荡的主。去女娲庙祭拜,看见女娲的塑像都能激动的精虫上脑,非要写首淫诗调戏之。惹得女娲娘娘发怒,指示三妖下来“迷惑圣心”。而自从得了妲己,小说里的纣王就更是化身为了色中饿鬼,一切为了裤裆里那点事服务,不惜亡国亡天下。
其实你跳出小说外去反思这些剧情,会觉得作者这么臆测纣王,很有点老农民觉得皇上一定是拿着金粪叉子拔粪的感觉——像纣王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潢贵胄,什么样的女人人家没见过,性资源对他这个层级的人来说应该根本就不叫事儿。不可能像个穷d丝,动不动就“为了爱情赌上一切”。
原著《封神演义》对纣王的刻画可以说是非常失败的,它把一个暴君描简化、弱化成了一个巨婴般的昏君,“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当然,《封神演义》及其作者许仲琳是出于恶意无耻,或是因为能力有限这么写,我们无从得知。海边的西塞罗似乎同时暗示了这两种可能。
这个问题就交给专家们去解决,我所关注的,是为什么其他人能接受这种解释?他们认同这种对纣王的评价,包括后来所有的类似评价,譬如隋炀帝杨广,尤其把淫乱当作问题的根本原因,反应出对人性、历史、世界的无知。
西塞罗引用李雪健演的周文王的那句话,“你看到的,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你想到的,都是他想让你想到的。”来强调无耻文人、宣传机器对人的影响。
但其实,这种宣传能够起作用,难道不也是因为“他们所给的,就是你想看到的;他们所暗示的,就是你所愿意相信的”吗?
解决问题的方式在哪里呢?没有对人性、对历史、对世界的真正认知,你总是会听到你希望听到的,看见你希望看见的,认为“所有人心里都认同我所认同的”。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的判断,尤其是在没有深刻长期的关系时,往往反映更多的是这个人、这个群体自己的生存状态。
譬如,很多中国人在和一些族群接触时,觉得这些人“很傻冒”。后来,一些认真了解这些族群的人渐渐发现,其实不是人家“傻冒”,只是因为在他们的文化中,所奉行的人与人交往的基本原则是“相信而后验证”(Trust and Verify),也就是在没有接触时默认对方是可以相信的。
这一点,当然与我们这些从小在三国、孙子、韩非子教导下长大,对社会的基本设定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的中国人皆然不同。他们不知道怎么一步步小心谨慎,时时提防对方来钻空子;我们所不知道的是,在对方看来,一切我们的聪明都是在增加交易成本,远远更加低效。
当然,跟中国人打交道久了,慢慢他们都学乖了。据说现在成为了官方政策,跟我们打交道要“验证才可相信”(Verify and Trust),首先要收到证据,然后才可相信。
是他们变聪明了吗?我看不是。是我们成功地让世界了解和接受了我们的规则,“为世界指明了方向”。
所以,如果有一个人跟你没有多少接触,就开始各种评价,而这种评价让你觉得震惊、受伤害,其实大可不必。
你想想,一个人如果跟你接触不多,他对你了各种评价更多时基于他内心深处对你的想象。而人内心深处,往往是什么呢?
“从人里面出来的,那才能污秽人,因为从里面,就是从人心里发出恶念、苟合、偷盗、凶杀、奸淫、贪婪、邪恶、诡诈、淫荡、嫉妒、谤讟、骄傲、狂妄。这一切的恶都是从里面出来,且能污秽人。”
历史当中并不缺乏真正的智慧与洞见,缺少的,是能有足够的谦卑,能聆听和思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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