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以色列人都是奴隶，在埃及。
人人目光空洞，像一口口死井。埃及人真狠啊，一鞭子抡下去，一道血痕，一鞭子抡下去，一道血痕……鞭声悠扬，刺破长空，如同响箭。
以色列人甲：我们真是苦啊，何时是个尽头啊！亚伯拉罕、以撒、雅各的神呐，你为什么离弃我们？我们不是你的儿女吗？
以色列人乙：神就是个骗子！你还信祂，你个大傻子！
以色列人丙：按我说，都是约瑟造的孽！当年，要不是他把我们祖先领到埃及来，我们哪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以色列人丁：也不能这么说，当年迦南不是大饥荒吗？要不是约瑟，以色列家早就饿死了，做人要讲良心。
以色列人丙：良心，良心几个钱一斤？良心能当饭吃吗？
以色列人戊：我看呐，当年留在迦南也不一定就会饿死。退一万步说，就算饿死，也比在这里生不如死好。死，也要死在家乡啊。你们看雅各，虽然死在这里，不是也葬在家乡吗？
鲁迅穿一挂长衫，眉头紧锁，手指夹着哈德门香烟上。
鲁迅：你们就不晓得跑吗？
众人摇头。
以色列人甲：先生，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有什么办法？
以色列人乙：这么跟你说吧，埃及人就像一块大石板，我们只是一颗颗压在石板下的芥菜籽，能发芽就不得了了，怎么可能露头呢？
以色列人丙：是啊，埃及人哪允许我们跑，你没看见这四处的监工吗？你没看见他们手里的皮鞭吗？还有岗哨，看！
以色列人丁：是啊，没办法。好死不如赖活着吧。
以色列人戊：没办法。
鲁迅：我看，你们也不过是一群祥林嫂。原来我批评中国人不争气，是国民性出了问题，看来我错了，不是国民性问题，而是人性问题，因为你们也一样。
众人:祥林嫂是谁？
鲁迅：嗨，这个，我老家一个寡妇。
以色列人甲:你说我们是寡妇！我们是神的选民，你不知道吗？
以色列人乙:你以为我们不敢打你吗？
以色列人丙：弟兄们，打他。我们打不过埃及人，还打不过这老头儿吗？
以色列人丁：弟兄们，算了，这先生也是为我们着想。
鲁迅：朋友们，我是说，你们的日子都过成这样了，再坏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你们还不敢跑吗？监工再多，也不如你们人多，就算不能每个人都跑出去，总能跑出去一些人啊。
以色列人甲：往哪跑？怎么跑？
以色列人乙：往哪跑？怎么跑？
以色列人丙：往哪跑？怎么跑？
以色列人丁：往哪跑？怎么跑？
以色列人戊：往哪跑？怎么跑？
鲁迅：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跑，总比不跑好。奴隶本没有路，跑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以色列人甲：闭嘴！
以色列人乙：闭嘴！
以色列人丙：闭嘴！
以色列人丁：闭嘴！
以色列人戊：闭嘴！
摩西拄着杖，衣衫褴褛上。
摩西：弟兄们，跟我走，走出埃及，走回迦南，走向自由，走向救赎！这就是方向，这就是道路。
众人:你是谁？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摩西：我是你们的弟兄摩西，是亚伯拉罕、以撒、雅各的神——也是我们以色列人共同的神耶和华命令我带弟兄们回家的。看，这是神赐给我的权杖。你们可以不信我，但你们应该信神。我明确告诉弟兄们，神并没有离弃我们，祂听到了我们的哀哭，祂决定拯救我们……
鲁迅瞟了一眼摩西，满脸狐疑。心想，这人真胆大啊，居然说自己是神派来的，还敢给人指出路，不会是个疯子吧？
……
然而，以色列人死井似的目光渐渐涌出清泉来了。
众人转向鲁迅：先生，你跟我们走吗？
鲁迅：我，我，我很彷徨，容我再想想。
……
旷野。以色列人违背耶和华的命令，淫乱遍地，摩西大怒。
摩西：垃圾！垃圾！垃圾！你们不知道你们这是悖逆神吗？
以色列人甲：神，神，神，你除了说神还能干什么？神把我们领出埃及，给了我们什么？
以色列人乙：天天让我们吃吗哪！你觉得好吃吗？
以色列人丙：我们要吃肉，我们要回埃及。当奴隶怎么了？奴隶还有肉吃！现在倒是自由了，自由得肉都没得吃了。我们要这自由有什么用？自由能当肉吃吗？
以色列人丁：摩西，从埃及到迦南，这么一点路，为什么我们走了几十年？何时是个尽头啊？！看来，我们都得死在这旷野了。
以色列人丙：弟兄们，摩西骗了我们，我们不能再听他的了，我们回埃及吧。
以色列人戊：回埃及！回埃及！只要我们回去向埃及人下跪，求他们，他们会原谅我们的。
摩西：你们忘了埃及人是怎么压迫我们的？你们忘了要是没有耶和华的带领，我们根本走不出埃及？你们忘了耶和华是怎么惩罚埃及人的？你们忘了耶和华为我们劈开红海，让我们逃过了埃及的追兵？你们忘了当我们过了海，耶和华就令红海复原淹死了埃及追兵？你们渴望自由，为什么就不能为自由付出代价？耶和华给了你们自由，你们为什么非但不感恩祂，还如此公然悖逆祂？
以色列人甲：滚！
以色列人乙：滚！
以色列人丙：滚！
以色列人丁：滚！
以色列人戊：滚！
摩西的姐姐米利暗：难道耶和华只与摩西说话，不与我们说话吗？我们为什么要听他教训？我可是他姐姐！
摩西的哥哥亚伦：是啊是啊，我可是他哥哥！我们都比他大。
鲁迅：摩西，这帮乌合之众只配当奴隶，根本不值得你救，我一个都不宽恕！
摩西：我不这样看。也不是我在救他们，是神在救他们。神啊，求你饶恕这悖逆的人民，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不晓得。
鲁迅死在绝望里。
摩西死在盼望中。
摩西死之前，已经看见了迦南。
那是神的应许之地。
那里流着奶与蜜。
（注：以色列（雅各）的儿子约瑟被兄弟们贩卖到埃及为奴，后来当了埃及宰相。在迦南遭遇大饥荒时，约瑟帮助父亲一家移居埃及。约瑟死后，埃及新任法老不再厚待以色列人，令其为奴。上帝听闻了以色列人呼求，派遣摩西带领他们走出埃及，走向自由。但以色列人在回迦南途中不断悖逆上帝。具体参见《圣经》之《创世记》《出埃及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