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是一些义人发起的一项志业。所谓义人,就是为众人抱薪的人。这项志业的目的,是让大家通过对历史真相的了解来认识我们的来路和前路,让我们活得更明白一些。我一直认为,在我们这个时代,历史学家的言说是最有说服力的,因为他们的职业要求他们只能做侦探,做读者的拐杖和眼睛,他们不告诉你结论,他们引导、帮助你自己得出结论。从这个意义上说,历史学家的职责是让人自立、自主,最后自己去实践自由。如果我们并不缺义人担当道德使命,我们又能通过历史学家的导引认清方向,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疑虑重重,为什么还要绝望?
「告诉我,爸爸,历史有什么用?」
法国历史学家马克·布洛克(Marc Bloch)一生的最后一本书,探讨历史学方法论的书,居然是从回答他孩子的这个问题开始。
是啊,历史有什么用?
历史无法改变历史学家的命运。战火纷飞的二战时期,当布洛克的祖国被德国纳粹占领,他还没写完书,就拿枪上战场。56岁的历史学家成了全职战士,「法兰克射手」(Franc-Tireur)的一员,代号是「纳博讷」(Narbonne)。
不幸的是,他很快被捕,被折磨。他临终的时候很平静。与他一起赴死的少年颤抖着问他:会痛吗?他伸手揽住他:孩子,不会,一点都不痛。最终,在盟军已经登陆诺曼底后的十天,在反法西斯即将胜利的前夕,一代历史学名家就此被盖世太保处决。
在个体命运之前,历史又有什么用呢?
像布洛克身边少年一样,被历史洪流裹挟的人,不计其数,无人幸免,少女齐邦媛亦然。
同样是战争期间,父亲齐世英反抗奉系军阀张作霖,兵败巨流河(今称辽河)。 齐邦媛不得不随父亲颠沛至关内,尔后辗转至台湾,六十年来,隔海相望,离合悲欢。一个女子,在历史面前,能做些什么?唯有凭借纸笔的力量,将自己亲身经历的民族苦痛史,写在她记忆深刻的《巨流河》中。
《巨流河》
作者:齐邦媛
出版时间:2011
齐邦媛笔下硝烟弥漫的中国,为何是这般模样?
20世纪上半叶的战乱,实际是中国落后西方的一个结果。为什么在500年前,当欧洲人开启大航海时代之后,看起来更富裕发达的东方,却与落后的美洲文明以及更落后的新几内亚一样,也败在欧洲人手里?东方遭遇西方的命运为何与美洲一样,都是溃败?
这是我们的问题,也是耶利的问题。
当美国演化生物学家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教授去新几内亚研究鸟类演化时,他遇到当地的政治家耶利,后者问他:「为什么你们白人制造了那么多的货物,并将它运到新几内亚来,而我们黑人却几乎没有属于我们自己的货物呢?」
历史能告诉我们答案吗?
也许可以。戴蒙德教授专门撰写《枪炮、病菌与钢铁》一书来回答耶利的问题。白人发现新几内亚时,当地人还处在使用石器的水平;而依靠钢铁武器,白人自然很容易征服新几内亚这样的部落社会。
《枪炮、病菌与钢铁》
副标题::人类社会的命运
作者:[美] 贾雷德·戴蒙德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
问题在于,如果说新几内亚遭遇殖民,是因为它自身发展水平低于西方。那么,文明水平远高于新几内亚的阿兹特克帝国、印加帝国,为什么也败在区区几百名白人殖民者之手?
戴蒙德教授说,导致两个文明覆灭的原因,不仅在于白人的火炮、铁骑,还有他们带去美洲的病菌。白人征服美洲,实际是跟在病菌后头捡便宜。
可为什么不是印第安人的病菌带到欧洲,将白人灭绝?
历史能够告诉我们什么答案?
是因为印第安人没有足够穿越大西洋的能力?没有足够的抵抗风暴的船只?没有足够的航海知识?没有足够动员资源的国家行政机器?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为什么在500年前,有着上述种种能力的大明王朝,也和阿兹特克帝国、印加帝国一样,处在倾覆的边缘?
就在西班牙出征不列颠的前一年,中国的万历十五年(1587年),万历皇帝或许做梦也没想到,整个王朝不久就会遭遇类似美洲的命运。历史学家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中指出,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年,其实潜伏着种种危机:皇权与相权的危机,充满混乱和模糊地带的官僚制度危机。
《万历十五年(增订本)》
作者:[美] 黄仁宇
出版社:中华书局
出版时间:2007
如此庞大的国家只能靠皇帝和官员的道德来治理,换句话说,靠人的良心来统治。
但人心何其脆弱!这种官僚制度表象下,隐藏着一种不成文的「潜规则」。学者吴思在其同名专著《潜规则》中认为,「潜规则」的产生,在于官僚集团对现实的利害计算与趋利避害,它在正式规则之下,彻头彻尾地支配着社会运行。
《潜规则》
副标题:中国历史中的真实游戏
作者:吴思
出版社:复旦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09
假若中国社会一直依靠这样的社会伦理运行,恐怕中国未到明朝,未到东西方相遇,就已经崩溃不堪。是什么因素让明王朝变成这样?是什么原因导致在同一时期,东西方有如此巨大差异?历史的变化是如何发生的?
要回答这些更复杂、更困难的问题,我们的视线要投得更远才行。从文明的起源处看文明演变,是穿透历史迷雾的捷径。正如司马迁在《史记》的「太史公自序」中所写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这两句话,几乎道尽了所有历史研究者和书写者所做的一切。
《史记》
作者:司马迁
出版社:中华书局
出版时间:2006
或许就像布洛克曾经说过的那样,历史学家最主要的素质是热爱生活、渴望理解生活。我们了解历史,不为别的,也只为热爱生活,理解生活。
布洛克投身战争,是为了捍卫他所热爱的生活,甚至为此付出生命代价。他真了不起。他参与过的二战,战争结果永久地改变了世界的命运:德国的纳粹、意大利的法西斯、日本的军国主义,统统败北。他参与创立的历史学派——年鉴学派,亦永久地改变了历史学界的视野。
生活在当代,我们也需要了解世界的命运,拥有广阔的历史视野!
作为现代人,我们理应拥有一种超越物质世界的智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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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大明王朝为何必然走向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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