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关系”中的“看见”，才会有“感觉”，也才会把一种器物内化为精神
昨天的文章里书提到了“关系”中的“看见”是人的本质需求。其实，我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我一直避免陷入一种黏糊糊的关系中，尽管这样，也仍然在关系中，独处是暂时的，有了关系，独处才变得有意义，就像有了城市，乡村才会变成田园牧歌。而且独处本身也是在关系中，比如你独处时看书，看电影，是和创作者建立关系。而要想把“关系”变成滋润生命的养料，就必须不断积累各种“感觉”。这就是为什么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积累的人生阅历都会成为你的经验，你的“感觉”，越丰富，你的厚度和感悟力也越强，“感觉”再和“理性”、“意志”结合，互动，你的人生才会不枉此生。
昨晚收到作家亚比煞的新书《香之书》，看了下挺出人意料的。我和亚比煞是读书会的好友，我知道她的风格是深刻的洞见力。但我看到她写的《香之书》更像是一本关于“香”的百科全书，这和她以往的书评很是不同，不过这也正常，亚比煞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就像沈从文还专门写了一本研究服装的书那样。人有时不要轻易定义自己。不然，感觉就不能充分释放。
关于香料，以前看过很多历史记载，讲的是丝绸之路上香料交易繁盛，有些是可以吃的，有些就是为了香本身。我在一些中东地区的集市上看到专门卖各种香料的小店，主要是各种木材燃烧产生的香气，进店后，主人会点一些香给你闻，非常沁人心肺，来购买的客人络绎不绝，很像丝绸之路上描绘的场景，说明这是古已有之的传统，古代的很多香料，就在欧亚大陆上穿行，你无论在印度，缅甸，还是中东，或者欧洲，很多人，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习惯用香水，而其中的上流社会还有品香的传统，有部纪录片讲的就是阿富汗的有钱人聚在一起点香料，品香的过程。我知道中国也有很悠久的香文化，因为我在很多博物馆都看到过从汉代到清代的香炉，那就是贵族人家用来除异味，使空气清新的。但现在中国很少有香文化了。我也有涂香水的习惯，但总觉得和环境格格不入，听人说西方人习惯用香水是因为体味很重，香水铺子也少有男士问津（女士也不多）。而亚比煞的这本《香之书》算是正本清源，把中国的闻香史研究透了。不是中国没有香文化，而是香文化在今天的中国消失了。
《香之书》里面例举了香料中的八大香，八小香，十异香，十奇香等，然后，把古代的宫室用香和平民用香的器具列出来，而且全部附上文献，有点博士论文的感觉。接下来，把制香的典故，比如文人用香，礼仪用香，日常用香列举出来。再把制香的方法列了出来。我估计一般的读者对这些很专业的资料不会太有兴趣，因为我看过一些非物质文化里香料制作技法，所以才有了感觉。不过，列举出来这些是有必要的，就是此文开头说的“感觉”。如果只是讲香的故事，香的文化，没有这些具体的制香，器具的话，就会陷入一种空洞的理念，没有质感，所以，可能你不会对制香，香器本身有多大兴趣，但这种务实的情调，落地的感觉是可以提升我们对生活情趣的感受力的。
最后，《香之书》从文化上列举了关于香的诗词，文章，故事，结合我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关于“香”的文物，那种活生生的生活场景就印入眼前了。
一件日常的器物，要被文人士大夫，或者掌握话语权的人看见，它才会具有长久的生命力，也才会一代代流传。诗词歌赋和礼仪之用都是被更深地“看见”的过程。比如：书中列举了内府香衣香牌，清道引路香等多种礼仪用香。香在东方有很多礼仪之用，最常见的就是寺庙里面的香火，老百姓上坟时的香蜡钱纸，这代指向另一个世界的“神”，祖先等献上祭物。这说明香已经从实用物品，转为信仰灵性的媒介。
还有书中举了很多历代文人骚客对香的诗词，比如：苏东坡在《和鲁直韵》中说：”一炷香烧火冷，半生心老身闲。”，说的是烧香，写的却是悲凉的心境。还有黄庭坚的“迎笑添香满袖”借香述说了自己的喜悦。不过，最有意境的当属李商隐的《烧香曲》：
钿云蟠蟠牙比鱼，孔雀翅尾蛟龙须。漳宫旧样博山炉，
楚娇捧笑开芙蕖。八蚕茧绵小分炷，兽焰微红隔云母。
白天月泽寒未冰，金虎含秋向东吐。玉佩呵光铜照昏，
帘波日暮冲斜门。西来欲上茂陵树，柏梁已失栽桃魂。
露庭月井大红气，轻衫薄细当君意。蜀殿琼人伴夜深，
金銮不问残灯事。何当巧吹君怀度，襟灰为土填清露。
这首曲描写的是宫廷烧香的事，但说的却是关于情人的心思。
这就是文化对器物的影响，不管是礼仪还是文学，都把一种器物的“感觉”更加广泛了，这种“通感”，让我们的感觉更加丰富，比如“枯藤老树昏鸦”绝不仅仅写的是这三样物体，而是一种意境和心境。《圣经》里“黄金，乳香，没药”也不仅是三种事物，其中乳香代表的是虔诚的祈祷。在《香之书》里也提到了乳香， “薰陆，即乳香也，以其滴下如乳头者，谓之乳头香，鎔塌在地上者，谓之塌香。”但中国文化里，就没有虔诚祈祷的指代，因为它没有被“看见”，也就没有这样的“通感”。
有了“关系”中的“看见”，才会有“感觉”，也才会把一种器物内化为精神，比如“香”就从一种感觉内化成了一种精神和灵魂气质，所谓“闻香识女人”就是这个意思。而灵魂里更深的香是《圣经》里说的主的馨香，我想耶稣并没有涂抹香水，而是内在的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