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M.】朋友，何时我们能再次共唱《真心英雄》？
我最爱的思想家之一保罗・利科（Paul Ricoeur）有一个观念叫“第二次天真”（The Second Naïveté）：指一个人的思想与方法经过破碎、重整、成熟，重新认识到起初许多被抛弃的天真想法的深刻。
如果有第二次天真，则必有第一次。对我而言这第一次天真是20世纪90年代。
昨天出院，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和妻一同听一些老歌。当听到《真心英雄》时，情不自禁一同高歌，乃至眼眶湿润。
才想起来，这样的歌曾经是我们在同学、朋友、家人聚会时最常唱的歌曲。比较今天朋友圈里、媒体上各种愤怒、刻薄、躁动、躺平……那个时代恍如隔世。
时光荏苒，从记忆中翻起这样的歌，让我回到那时的天真。
当我们唱“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当时只觉得有些理想化，但是今天唱起来，觉得幼稚地荒唐；而当时说，“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我们百分之一百地真诚。
那是一个侠义的年代，即使韦小宝，也都是讲义气的。我们交朋友，主要看是否慷慨、是否言而有信、是否真心待人。
当我听说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在学校里已经开始讨论谁家里有钱、谁穿的是什么牌子的鞋、根据门第家世交朋友的时候，我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
也许社会是这样。但是同学、朋友，这些应该是干净的！怎么能被这些玷污？！
那时的我们，会为了《红楼梦》里宝玉、黛玉的终于成空惋惜，为了《西游记》里女儿国国王和唐僧最后的决定不解。
高二第一次读到《神雕侠侣》里小龙女被尹志平侮辱那一段，我心里几天不能平静。后来到了浙大，听说金庸老爷子在我们文学院作院长，有时也会来讲课，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您怎么写得下去？”
现在才明白，为何《新白娘子传奇》当时如此受欢迎，因为那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虽然现在才感觉，许仙算什么男人？
电影《东方不败》里李连杰和林青霞的爱恨情仇，让我们遗憾但回味深长；纪晓芙死在灭绝师太的掌下，但是杨逍最后知道她给女儿起名叫“不悔”，那是我们当时所想象的爱情。
我怀疑《甄嬛传》如果在当时能否火得起来，毕竟，那是一个《渴望》里的渣男王沪生的演员走在大街上会被人骂的年代。而他的渣，比起今天的电视、电影、新闻，真是too young, too simple, too naive了…..
那时的社会，似乎是公平的，我们真地相信“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当时我们的高中，当然也看重高考，分数也很重要。但当老师提起为了应试而不得不作的一些事情时，我们班主任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即使在高三，他还是鼓励我们每一天要去爬山、打太极，除了考试，人生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
尽力而为，但是失败了也没有什么。大丈夫还是有骨气的，嗟来之食不能吃，五斗米不应折腰，卖友求荣更是为大家所唾弃的。
再糟糕，我们至少也是周星驰所扮演的小人物，但是大部分情况下，我们还是想象自己就是刘德华、李连杰、周润发的。
看看今天流行的网络小说、电视、电影里的角色，古龙笔下的龙小云就真只是一个孩子了。
那时，我们相信我们的作为是有意义的。虽然也有抑郁的，也有极少数自杀的先知，但是没有如此大规模的躺平、虚无。
即使大学里患了抑郁症，回到家里，我也都还是对未来存着期待与盼望的。
今天二十多岁的人，比那时四十、五十的人对世界的认识还深刻，但是比那时六十、七十的人更缺少盼望和动力。
当然，那个年代远远不完美。只是当时的我们，应了东坡所谓的“难得糊涂”，我们傻傻地天真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回味，有不少幸福。
如今，我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离开老家二十多年，辗转生平，广州、北京、上海、洛杉矶、芝加哥都曾以为家；曾经似乎遥不可及的人物、经历，现在都是平常。
经历了很多、学习了很多、努力了很多，终于可以理解那个年代一小批先知性人物的愤怒、痛苦、讽刺、绝望。
虽说如此，我认为，我们当时的认知也许肤浅，但是我们的愿望仍旧是可贵的、应当追求的。
我们这一代人，也都到了这个年龄，年轻时的疯狂幼稚我们尝试了，也付了我们该付的学费，很多人进入到一个新的稳定期。
我们说着父辈不懂的语言、拥有他们所没有的机会。最近几年，时局急转，在动荡、不确定时，许多有能力、有想法、有资源的人离开这片土地了，我很遗憾。
不是批评，我完全能够理解，我尊重所有人的决定，我也并没有任何高尚之处。只是我觉得，如果我们都离开了，谁来面对风浪。
我们当年唱《真心英雄》时的感动，现在是时候兑现，化为我们为这片土地的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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