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上了个洗手间,抬头瞥见月光皎洁。
蜷缩着钻进被窝里,试图清掉喉咙里的浓痰,以及脑子里的烦乱。然而依旧辗转难眠,心中划过无数个瞬间。
再看一眼,已是早上五点。索性起来,将思绪传至指间。
不知道33年前的那个夜晚,我是否也如此在母腹中辗转,艰难地从产道中挤出一条生存空间。
33岁了,在我30岁的时候,我曾满心期待三年后的自己——会不会也如人子那般,进入自己使命的高峰,完完全全摆上在神人之间。
斗胆将自己与人子相比,并非毫无依据。毕竟,他走过的路,我也要走。
喜欢约翰说的那句,“祂必兴旺,我必衰微。”我无法达到他的境界,却也还可以(不)厚着脸皮地如此宣告。相比于初出茅庐时的义愤填膺,此时多了一些审慎。
我的生命正在经历一首冰与火之歌:一面灵火继焚烧;一面冰山沉海角。
其实我里面已经没什么燃料了,但那位在荆棘火焰里显现的“我是”,可以叫我焚而不毁。另外一方面,我也发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越发的沉重,仿佛被海平面以下的大多数冰块拖着下沉一般。我又如同久未除霜的冰箱,积累了一层又一层的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尽管基本的功能还在,却逐渐失常,至少要耗费额外的热量。
也许是大数据捕捉到了我的焦虑,最近总是给我推送“33岁,身体断崖式衰弱”之类的文章。不知道这是否有据可循,或许这也是一种瘟疫后遗症?但我的身体已经发出了不少强烈的信号,令我不得不担忧起来:
– 三十多岁了,依然爆痘严重,跟频繁熬夜不无关系,但可能身体的内部系统多少有些紊乱;
– 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慢性胆囊炎,以前重油重盐的我,现在吃口大荤、喝杯浓咖都要犹豫再三;
– 久坐伤腰,我都忘记自己以前还会跳街舞,现在连洗个碗都会腰酸;
– 喉咙一直不好,年年冬天至少一个月咯痰,加上讲话太多,挺费嗓子。有时早上起来喉咙特别难受,几乎不能说话;
– 心跳似乎比较微弱,好像被压着跳不动一般,咚—___咚—____,生怕下一刻它不高兴了要罢工;
– Watch告诉我,我的最大摄氧量低于平均值,而且已经连续好几年如此;
– 倒头就睡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忘记从何时开始第一次失眠,自那以后睡眠状况好像倒塌的骨牌一般。这个星期的情况最糟糕,今晚已是第三个失眠的晚上;
– 体重一直居高不下,吃不多还是胖,大概是过劳肥。对了,还有头发,后移的趋势似乎在所难免。
当然,这些其实怨不了谁,主还是给了我很好的底子——球类基本都会,跑步也还算喜欢。只是我锻炼的频率越来越低,坐着不动的时间越来越多。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身体的症状还容易识别,也相对能够引起重视。但是灵性的状况就不太容易描述了,我感到工作的经验和果效在增长,热情和动力却在退化。
如果只是描述冰山之上的部分,或许看起来有模有样。虽然规模小小,但五脏俱全。这一年我得到的褒奖(如果不是鼓励的话)尤其的多。我想,也是祂老人家怜悯我,给我安慰,叫我“在极穷之间还能有乐捐的恩赐”。这些鼓励也验证了我的恩赐,并且在操练之中臻于成熟。这几年主把各种各样我需要的支持都加给我,从未短缺过什么。
可是,外在的昌盛叫人容易忽略内里的平乏。我知道冰山下面有许多见不得人的部分,并不那么体面。如同身体一样,我的灵性也伤痕累累。但更糟的是,灵魂原本就底子太薄,根本经不起消耗。我常想到自己的干瘪,加上虚胖的身体,整个人真如粉饰的坟墓一般。
那些事情过于私密,不便多说。只说一点,如果灵魂也需要睡觉的话,我大概失眠很久了。我能感受自己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就算努力地放假休息,还是歇不下来,而且你知道休息不过是短暂的,终究还是要回到压力中来。
所以,即使在我心中最明亮的色彩上也有一丝抹不掉的迷茫。我太太常说,“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又在想什么烦心的事情”。
不写公众号大概就是灵里沉重的最显著记号,我已经没时间梳理自己、抒发情绪。我把最好的语言留给了肢体,却将剩下的渣滓丢给了家人和自己。
灵魂孱弱,如同风中残烛。但好在我花了不短的时间认识和承认自己的短处,并且积极寻求帮助。这比识别恩赐、善用恩赐更加重要。否则一不小心我就会成为那艘触礁的泰坦尼克号。
请读者不要会错意,我写这些,不想造成谁的困扰。我知道格外劳苦的传道大有人在,职业病比我多的也数不胜数。那些衷心、无名却不会为自己发声的牧人更值得关注,而我至少还有平衡之道。
我撕开这些真实的不堪,一是要给自己立个界限,痛定思痛,及时悬崖勒马;其次,也是想跟同样处在身心交战的肢体们分享——软弱即是刚强,我们无需伪装。承认需要的才会得着满足,愿意祈求的必蒙垂听。
很感恩,我的肢体们非常体贴,不愿意给我增加额外的重担。其实我并不能帮助他们解决什么,甚至他们也不期待我能做点什么。我更要约束自己解决问题的倾向,用同在,而不是“除灾”来践行彼此相爱。我所坦诚的软弱,或许也可被主使用,作为服侍他人的工具。
这是我奉献的第七个年头,尽管有前述的重重困难,奉献的心却仍如当年,不,更盛当年。
虽然我的肉体,和我的心肠,渐渐的衰微。但是祂是我心里的力量,是我的福分,直到永远。这句话是我过去6年的写照,属于我的都在减少,而我所有的力量完全来自于依靠。
摆在我面前的似乎是两个选项,一个是继续做加法,只要我不刻意计划,事工的涟漪会越来越大,而我就更会被赶鸭子上架;另外一个是怀壮士扼腕之心做减法,其实没有哪件事情是离不开谁的,或许我需要常常提醒自己是多么渺小。为了持久服侍下去,我当然知道后者是更优解,只是不知主的心意如何。在做新年计划的时候,我许了个愿,希望到第七年结束的时候可以停下来,享受安息之年。
为此,接下来可能会是最累的一年。如同某生(不)怀好意地笑着对我说,“夫子,要知道祂可是在33岁的时候死了……”,听完心情略微复杂,孩子们却依旧笑靥如花。
也是,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他就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期待33岁——这“死去活来”的新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