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23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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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旅行中的故事》第5章:国王

国王的车是那种硬汉版SUV,超大,在夜色里像一个巨人。“欢迎你们来到浦那。”国王操着一口港味的普通话欢迎我们,后来才知道他母亲是香港人,父亲是广东人。

浦那的夜晚没有上海那么明亮,这里更具有市井气息,路上的车子拥挤,行人穿梭在车子之间。司机们总能在快撞到前车屁股之前,停下来。沿途,我们像是在看一部夜色里的印度电影,这个城市的气质和孟买不同,这里更有人情味一点。

车子很快将我们带进一条老街,我推测这里离火车站很近。夜晚看不清周边的风景,但两边有热闹的店铺,行人和站在路边的漂亮妇女,很少见到孩子。当我还在盯着路边摊流口水的时候,车子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像是一艘大船靠了岸。我们停在一栋周身深绿色的房子前。“国王餐厅”分别用中文、英文和印度语写着。旁边写着“提供住宿、拌面、咖啡和茶。”

“我先带你们去房间,然后下来吃晚饭。”进门后,有一对华人老夫妇迎接我们,是国王的父母,店里的客人不多,我没有太仔细看。“这是初夏、李遇、小恩”“这是我爸妈,你们可以叫郭爸、郭妈”国王互相介绍着。“郭爸、郭妈好!”我和初夏礼貌打的招呼。郭妈身材小巧,留着港式的卷发,行为优雅。郭爸则是光头,笑容可掬。

我们房间的墙壁是橘色和浅蓝色的组合,家具大多是绿色的,我想这里的主人应该是对绿色情有独钟。“太好了,有空调。”我对初夏说。“还有一个饮水机”初夏说。晚些时候我们才发现这个饮水机不是制热的,而是制冷的。小恩则躺在房间里的懒人沙发上说“可以睡一会了,累死我了。”一个非常适合看书的沙发。这个时候我才留意到床头有一个简易书架,上面放着一些英文书。其中有一本《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是我看过的。

“好了,我们先下去吃饭吧,有点饿了。”一路上什么也没吃的初夏催促我们下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时间,夜里八点钟,后来我才知道印度人晚饭会吃的很晚,有时候九十点钟才吃晚饭,所以八点钟还算是比较早的。

有拌面、炒面、米饭、咖喱鸡肉、牛排……“这么丰富啊”我说。初夏则开玩笑说“我以为会像店铺介绍一样,只有拌面吃呢!没想到这么多好吃的啊。”

“哦,对外我们只买拌面、咖啡和茶,我们自己人吃饭就什么都吃的。”郭妈说。

吃到半饱之后,我开始有了力气问问题“国王,这是你的真名?”“哦,我的真名叫郭旺,郭靖的郭,兴旺的旺,大家都叫我国王,国王,就这么叫了。”国王说。

第一天晚上我们没有太多的闲聊,只是后来得知,他们上面的客房一般只给朋友住,房间不多,只有三间。我们算是第一个陌生家庭住进他们的客房里。接下来的28天里,我们吃的大多不是印度菜,而是港味。郭妈的粤菜做的非常地道,而郭爸的咖啡则成了我常常会想念的味道,他的咖啡有一种安静人心的功效,配合着他亲切的笑脸。

到了一个新地方,我有早起出去转悠的习惯,早上6点钟,天色已经亮了。刚好遇见国王起来跑步,于是我们两个就开始一起散步,国王一边走一边和我介绍周围的情况。“这边是一个停车场,很大;街对面是一个集贸市场,我们在那里买菜;前面有一些大型超市,里面的东西比较贵,但是可以买到一些国外的东西。”我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聊着。

路上的人还不多,有一些卖早点的小贩在烹炸着小吃。偶尔有骑摩托车的人经过,骑得很慢。“这里是一个红灯区。”国王说。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心里想“怎么还有这种地方。”我忍不住往那个深邃的小巷里多看了两眼,没有人。国王看出了我的惊讶“在印度很多这种地方,这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工作?你们在红灯区工作?”我更加疑惑了。“哦,不是,我们帮助这些妇女,我母亲在一楼有一个免费诊所,帮助她们看病。我们则……”国王欲说又止。“回头再和你说,一两句话说不明白。”

接下来,是常规的游客活动,初夏很有自主能力,每天都安排去一个地方,不紧不慢,一点点展开这个城市的秘密。她喜欢看风景,逛集市,我喜欢看人和建筑,小恩则对什么都新奇,很快一个礼拜就过去了。

在一些早上或者下午,我从楼上的阳台看见一些妇女进进出出国王之家。我想起了,一楼有一个郭妈的免费诊所。“接下来我们怎么安排?”后面的大半个月,我们都没有计划,于是我问初夏。“接下来休息,在这里住下,慢慢的过一种印度生活。”初夏说。

“国王有两三天没见到了,他去哪了?”在晚饭时分我问郭爸。“他去了孟买,在那边的一个学校里有点事情。”郭爸回答。“那其实是一个福利院,里面的孩子大多是从红灯区救出来的。”郭妈补充到。

这个时候初夏来了兴趣“红灯区救出来的孩子,我想去那里看看。”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我们一个礼拜前才从孟买回来。

“这个要问国王,哈哈,他同意带你们去就可以。”郭爸说。“那国王什么时候回来呢?”当我问出这句话之后,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后来,这雨连续下了五天,仿佛为了要好好的清洗这座城市,或者是将我们与世隔绝。

“你们为什么会来到印度?我觉得你们一家很神奇,或者说很神秘。哈哈”我略带轻松的探问着。

“嗯,请爸爸来讲吧,他比较会讲故事。”郭妈微笑着拍着郭爸的肩膀说。此时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好似大家知道今天会下雨一样,都早早的回家了。

“来点咖啡?”郭爸说。“嗯,我要来点。”我说。初夏则更喜欢吃西瓜“我吃西瓜,来印度就爱上了这边的西瓜。”

“西瓜确实不错,这边的西瓜有西瓜的味道。”郭妈说完,又转过脸对郭爸说“我要红茶,亲爱的,谢谢。”

“我们来这边差不多五年了吧,起初是国王他一个人来这边,那一年他辞去了航天局的工作,说要来印度读一个社工学硕士,后来又说他要留在印度,帮助这边的孩子,就是刚刚说的红灯区的孩子。我和郭妈是后来过来的,为了有一个正当的理由留在印度,我们开了一家这样的餐馆,其实生意不太好,但可以长期呆在这边。然后后来又开了一个免费的私人诊所,在一楼,给红灯区的妇女看病。”郭爸的语言和马修如出一辙,惜字如金。

在我们反复的追问下,我们得知郭爸原本是做建筑设计的,和初夏算是同行,而郭妈退休前是真的外科医生,而且在印度修学了印地语,目前已经能够自如的交流。我心里想“他们的退休工资应该不低,所以可以支撑他们这家并不赚钱的店和免费诊所。”

“所以每天进进出出的妇女,就是……”我有点不好意思的问。“是的,对,偶尔我也出诊,因为她们有些人不方便过来,或者是出不来。”郭妈略带伤感的说。

“出诊,您是说去红灯区吗?”初夏对郭妈的敬意瞬间提升。“对,是的。郭爸会陪我去,有时候印度的朋友会陪我去。”

“听说印度的药品销售管理的很严格,您是怎么拿到药的?”我好奇的问着。

“我们有办法。”郭爸说。

此时我想起了马修“是马修叔叔吗?”

“对,是他,你怎么知道的?”郭妈说。

“火车上我们聊起过,他是开药店的啊,所以我就想起来了。”我回答。

“是的,他有很多办法,当然,也有一些便宜的黑市药,我们不敢用。”郭妈说。

此时窗外的夜色里出现一把黑伞,反射着二楼投射下来的灯光。一个女人的声音先进了门“这雨像是要把我吞了似得。”然后一个微胖的印度老妇出现在门框里,笑容推动着脸部的肌肉,雨伞哐当一声丢进门口的桶里。她看见我们,有些许的惊讶,然后又俏皮的说“有老家的客人在啊”。我想他是从我们的肤色认出我们都是中国人。

“都是朋友,进来吧,西拉。”郭妈热情的迎接着这个朋友,看得出她们的友情深刻。只是我和初夏听不懂她们说什么,郭爸听懂了一点点,帮我们翻译。

西拉坐下后,郭妈说“还是一杯红酒”,我没想到这里还有酒,早知道我也不喝咖啡了,而是喝酒。

“好,红酒有助于睡眠,我最近总是做恶梦,梦见被那些凶残的男人们压着打。”说完后我们并没有听懂。后来郭妈有帮我们翻译过。

水晶酒杯非常漂亮,西拉一饮而尽,好似个渴了很久的人。之后,她变得沉默,我们也变得沉默。这种一下子的沉默,只有老朋友之间才不会觉得尴尬。我和初夏也充当了一回老朋友。大概寂静了五分钟左右,西拉小声的问郭妈“说话方便吗?”“方便,反正他们也听不懂。”郭妈拉着西拉去了靠窗的桌子聊天。雨声很大,即便她们说的不是印地语,我们也听不见。

“西瓜吃完了,我们先上去吧。”初夏说。“哦好”我又对着郭爸说“小恩还在上面睡觉,我们就先上去了。咖啡太好喝了。”“郭妈,我们先上去了。”初夏说。

“好,明晚继续给你煮咖啡啊。”郭爸说完起身走向郭妈和西拉的方向。我看见郭妈改为英语,神情凝重的对郭爸说着“姑娘……等国王回来……”我走的很轻,但依然听不清。“他们好像有秘密,神秘兮兮的。”初夏嘀咕着。“我也看出来了,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我说。

直到深夜,院子里的门才转动,我知道西拉走了。

雨下了一夜,又下了五天,我们哪里也没有去,大部分时间是睡觉,吃饭,读书,我还写下了这些天的游记和故事。郭爸白天带小恩玩和整理藏书,反正也没生意;晚上偶尔放电影给我们看,美国电影。我最喜欢的是《大地惊雷》和《阿凡达》,小恩喜欢《阿凡达》《猫和老鼠》。我则在不睡觉的时间,把英文版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磕磕绊绊的又看了一遍。初夏睡觉,喝茶,和郭妈聊天。她们两常常在诊所里聊天,不知道聊了什么,有时初夏回来,好像是哭过,我问起来,她说过敏。或许是真的过敏。毕竟她在上海时,空气不干净都会过敏,何况在印度。

下雨天适合睡觉,但一直睡,也挺难受,这是我近十年来睡过的最多的觉。有时候醒来我会以为我在上海的家,但看看房间里独特的装修风格,我就瞬间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是在一部印度的电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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