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在我的学生生涯中，不得不说，语文老师对我的影响无比深远与持久。大学时期听到好友各种讨伐以往老师的各种“不良”行为，我十分讶然。虽然我知道这种社会现象如城镇中抹不去的城墙小广告，惹人生厌却又确实存在，以至于让人司空见惯。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我从小学至高中，一路走来的校园，大多校风淳朴清廉。尤其是初中，还别具特色地取消课间疲软无力的广播操，代以全校太极拳。每天清晨阳光下，看到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有模有样地伴随着悠扬曲调打着太极，柔中带刚，实为一幅奇景。

影响我的是两位语文老师，不同的风格，各有千秋。小学的沈老师十分温柔，将近不惑之年，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风韵，裙袂飘扬间充满了柔情女人味。她从三年级开始接管我们班的语文，原来一二年纪是一个佯装十分严肃的年轻女老师，五官严峻，分布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有些可怖。记忆中十分怕她。成绩也并不好，总是在傍晚被留下来，大抵是做一些练习和辅导，可我心思总也不在那儿，看到玻璃窗在等待的母亲和外婆的脸庞，心里没来由地感到羞愧。她们俩却有说有笑，看得津津有味。

这样的日子到了三年级就彻底翻转了，似乎我对语文突然领悟与开窍了，每学期开学，语文书一发下来，我们三五好友包好崭新的书皮，我便如饥似渴地将新书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那还不够！对文字的渴求让我看了大量的儿童文学，校园小说，以杨红缨和冰心为主，大抵我如今细腻的文风，柔情的气质受此颇深，年少时期的记忆总是无比鲜明。

这位沈老师，对我的帮助，最大的莫是欣赏我的写作了。当时也不知何为写作，只晓得每周一篇的日记是小屁孩心里难言的痛。我倒还好，因为一同住在外婆家的阿姨建议我可以自小买一本日记记录，这样长大了回过头来翻翻，会很有意义。我便听话地买了一本粉红色日记簿，用漏油的黑色钢笔每晚在床前写些日常校园的琐事，还有无数内心澎湃的心情。日复一日，竟也写了有两本了。

所以，写400字日记对来说并非难事，且那时的老师不会像现在某些小学老师，让你反复修改誊写作文，也不会有明确的主题。大抵是写完就好，随性而写，因此我便常记事，抒情，将所见文章的写作技巧无意识地加进去，虽文笔稚嫩，但大多真情实意，却也常会博得老师赞赏。记得四年级写了一篇《友谊》，内容是和死党吵架后和好的事，记得里面零星有“月光下结拜”和“沉重的书包变得很轻松”之类云云，老师似乎被这样幼稚可爱的文字打动了，竟给了优加三颗星，实属无上的荣耀啊！

就这样，我也将文字作为内心情感抒发的一种表达方式。不平则鸣，哪管题材，用词，大多是积压在心中的哀怨、惆怅、欢喜、悲凉一吐为快，排山倒海也好，波澜不惊也罢，总之文字成了我朝夕相伴的存在。有一天清晨，还兴致勃勃地将《圣经》摆在书桌上，立下宣言要畅读一番，谁知勉强看了几章《创世纪》之后，就将这本晦涩难懂的大部头放在一边了，如今想来也不禁偷笑。《圣经》岂是能倏忽读完？怕是一生都难以完全理解的奥秘呢。

很快，在书的陪伴下我小学毕业了。暑期为准备考市区的初中，我在表姐家学习，炎热的午后，在闷热的书房内做那些课外自主练习，大抵是比课本知识稍难的思维灵活题目。午睡后吃一根冰棍，继续在咿呀呀的风扇下做难解的奥数图形――求阴影面积题。那时候真该测测我心中的阴影面积是多少。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连三角形的高都分不清楚，锐角三角形倒也容易理解，那些钝角三角形要添加辅助线做高的情形我当时一头雾水，似懂非懂。如今想来，我在学校里面对四年级学生，教他们作三角形的高，怕是更多了一点理解和耐心呢。

就这样，我每天“兢兢业业”地自己做题，不懂就问高材生表姐（她刚考上大学）。一个多月后，我顺利考上了那所市区初中。虽是公立学校，但出色的师资和校风让市民都夸口不已，除了一些区域内划定的居民孩子，还有一部分像我一样的“择校生”，或凭自身能力考进去，比如我；或有（牢固）关系，和后桌男生聊天时，他透露自己的父亲是这里一位“领导”的学生，而当时入学考试，我考了第六，他似乎是几百后面了。

进入那所初中之后，我遇见了教我三年的语文老师，对我文学影响亦极其深远。她姓朱，年纪不大，女儿大概比我们大几岁，读高中。身材修长，气场很足。初中正直叛逆时期，课堂纪律容易吵闹，唯独她的课，全班异常安静，专心致志听她授课。

当时因为班内全无熟识之人，有种“独在异乡”的漂泊感，寄宿在舅舅家也心有戚戚然，本就敏感孤独的青春期变得更加伤春悲秋。且心中暗暗下决心要一改以往的随性，玩世不恭的态度，好好学习考上重点高中。所以，“好学生”这个标签就被贴了三年。

有一节语文课，谈起了诗歌。朱老师就介绍了席慕容的《七里香》，她说这一本诗集非常适合少女去读，每个少女读了肯定会很喜欢。当时自己只知道周杰伦有一首歌很火，叫做《七里香》，不曾想还有这么一本诗集，随后去书店就随手翻了一番。貌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来也巧，随后去华润万家超市购物，在书吧那儿有一本席慕容全集，纸张柔软，估计是盗版的，价格不贵，我看着淡褐色封皮，就随手买了。

回家后。再细细品读。恍然打开了新世界。那一篇篇带着伤感的憾恨的诗句，柔美却不矫情，有对青春已逝的感慨，有对年少爱恋的回忆，好多诗作《青春》、《独白》、《一棵会开花的树》、《十字路口》都令我沉醉。我一遍又一遍地朗读、吟诵，抄录，原来诗句可以这么美丽与哀愁！

除此之外，我还开始购买朱老师推荐的《读者》和《青年文摘》，相对于专业深沉的《读者》，我更喜欢《青年文摘》青春活泼的风格笔调，里面有社会百态，也有儿女情长，几乎每一期我都会购买，细细阅读。每周一篇的随笔也在进行，只觉得自己的文字虽不够好，但柔情细腻的风格是慢慢形成了。

如今大学系统地学习完《中国文学史》，才恍然明白那些文人的风格千姿百态，鲜有雷同的背后，大多紧紧牵连着他们所处的社会背景，所在的家庭环境，还有一生的宦海浮沉……李白的俊逸潇洒，杜甫的沉郁顿挫，陶渊明的冲淡自然，李商隐的清密雅致等等，我细细审视自己的文风，大抵可以概括为“柔畅真情，清逸凉力”。虽然一个人的风格不是定式，可以往的岁月锻造出来的字字珠玑确是晓畅地摆在世人面前，无言地唱着一曲不再重来的骊歌。

再继续谈初中的岁月，和小学一般，每周都要写作——一本4A大小的随笔本。主题，文体依旧不限，随情而发，随感而写——校园趣事，生活琐事，青春悸动，无故叹息，不管你是记叙，抒情，议论，还是写成小说，散文，诗歌……大多都可以倾注在笔墨一吐为快。朱老师大多会打分，我一般是85，88，最好是90，如果符合她内心的佳作，还会在随笔本封面的左上角画一个五角星，每次本子发下来，只要一看封面多了一个五角星，立马手舞足蹈，欣喜若狂了！

就这样，我虽然对写作没有系统的认知，却也是凭着阅读过程中的不自觉审美和每周的练笔中渐渐踏上写作的旅程。我很感恩的是，虽然不敢自诩天资聪颖，也没什么对文字的敏锐的认知和驾驭能力，不过亦没有在功利的分数和世俗的套路里迷失方向，没有挫伤那份纯粹的热爱。

文字若依旧保有那份纯和真，会演变为褪尽浮华的朴质和迸发震撼人心的火光。即便林奕华质疑文学“巧言令色”的虚假，我仍然坚守文字背后的那颗真心。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从小学的语文到大学的文学，似乎知识幻化成一种无形的气质一丝丝积淀下来，共情的能力，谦卑的姿态，通达的心境，一路走来采撷文学之果实的同时，更加接近艺术的荣光。而艺术，是离上帝最近的。

像爱情，在《呼啸山庄》里是比死亡更坚强的存在。友谊，是超越名利时空，如大卫与约拿单的胜过己命的心灵契合；人性，有着苏秦嫂和方卿嫂的势力虚假，也有些《变色龙》里的啼笑皆非，还有福贵式的荒诞的坚强，有高觉新式的无奈悲哀，有……

毕淑敏说，她想了很久，人生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或许，道出了一部分生命缺口的本质。是的，倘若没有一份真实的信仰之光照耀，我不知道文学吟咏的到底是何物，是红楼梦式的“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虚无，还是王维式的沉浸自我的怡然自得？

文字本没有生命，是写作者的真心赋予了文字以自由气息，渐渐地它有了审美的价值，有了改造思想的能力，有了不被政治所捆绑的独立，有了不畏时空流转的永恒。可最终让它屹立在人心尖顶的，还是那一束照射黑暗的真光，那一声灵魂深处痛苦的低唱，那一块支离破碎的对生命意义的探求，那一份对真爱和永恒的渴求和叹息……

愿文学在我的生命中，不止于满足猎奇的眼目，换出几滴虚假的泪水，而是真得融入生命，成为我叩问生命意义的利器，成为我昏庸心灵的强音，成为我坚定信仰的基石，成为我走向真理之光的好友。文学也只有如此，才真是自由的文学，带给人自由的生命。

在这个教师节，感谢老师们如《神曲》中的贝雅特丽齐，带领我们靠近那知识背后的亮光。

很可惜，很多小学和初中的文字不见了。初中的随笔大抵是最真情的，像少女般简单温润纯粹。可惜，只待成追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