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经常听到的就是“人字虽好写,但做人却非常难”,因此中国的传统文化一直强调要好好做人。既然谈到做人,我们就先看一下中国人对“人”的看法,儒家思想最具有代表性,即“仁者人也”。其实这不是人的概念,“仁”指的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中国人谈“人”的时候不是谈人,而是谈人与人之间关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类。
这种由人与人之间关系去定义“人”和西方关于的人的理解完全不同,这可以说是中西文化差异的根本所在。西方人是先定义“人”,再由人扩展到人与人的关系中,就是我们常说的西方人特别强调个人主义。中国则相反,先大家后小家,至于一个人则被视为“我行我素”,或者“孤陋寡闻”。
中国人特别同情那些“孤儿寡母”或“孤苦伶仃”的人,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一个人只要不成家就不算是一个成人,不论年龄有多大,而只有自己组建家后才可以依靠这样的婚姻关系去定义“人”,即自己。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结婚就会好的,哪怕年龄小一点也可以。尽管我们知道,心智的成熟和结婚不结婚没有本质的联系。
正因为中国人使用关系定义人,所以中国人没有人格,人格属于个体的独立。中国人表达自己的时候使用的是“身”这个字,比如人身攻击,“人身”基本上就算是对中国个体的全部表达,而“终身”则代表着一个人的一生。
我们还说“明哲保身”,相反则是“自身难保”,包括“翻身”“舍身”“修身”等等,凡是个体只能用“身”来形容,它就没有精神。中国人关于精神的是“心”,但安心依然是为了安身。如果将大家的心一起联络起来,即心连心的结果就是为天下所有人安身,这极其具有有号召力,甚至可以克服物质的相对落后。
中国人十分看重“交心”,交心的结果就是混淆人们的判断和意志。如果不能“以心换心”,那么就“没有良心”,结果使个体的人失去判断力。这是“心”的范围随意扩展的结果,情感干涉了人的思想、意志和判断,所以我们常说身不由己,主要是心不由己。或者心管的太宽,即便如此我们依然强调放宽心。“仁者无敌”就是这种无限放宽的结果,最后造就的必然是“人情社会”。
人情社会最容易将不同意见者视为敌人,因为它的判断不在取决于理性的思考。在中国人看来,意见相左还能保持良好的感情,这不找挨骂吗?
中国人认为人一切的精神活动源头都在于心,但却没有发展出有关灵魂的观念,最多不过一些残缺的聊斋鬼故事,而“心”又是为了“身”,所谓的关心最大的莫过于身安否,或者说身体是否健康,而与之相关的则是吃什么?中国人相信病从口入,吃就变成了头等大事,请客吃饭是统战工作的重要武器。
没有哪一个民族将“民以食为天”看的如此重要,而对于历代统治者而言“民生”永远是头等大事。传统士大夫的“平天下”思想,简单地理解就是“平均天下”。只有让所有人都有一口饭吃,才能天下太平。
吃是为了安身,同时吃也是一种文化,我们常说“吃苦”、“吃亏”、“吃得开”和“吃不开”等,而“吃里扒外”则被视为不可饶恕的行为。基督教还被称之为“吃教”,“吃”几乎成了中国人的信仰,因为除了“身”之外,人再没有需要照顾的地方了,照顾好身就意味着照顾好了全人。
具有“身体化”的人总是会非常爱惜自己的皮毛,中国人从来不会个人横跨台湾海峡,或者去某一地方冒险。有一部电影叫《绝对高度》,导演为了还原事件的真实性,专门跑到海拔六千米的地方拍摄,以至于没有任何一家保险公司愿意承接他们的意外伤害险,但相比真实事件的当事人,这还不算什么。他们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攀登珠穆朗玛峰不说,还让妻子儿女父母跟着担惊受怕,结果八名运动员永远留在了珠峰,这对于一个安身的民族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但另外一方面,中国人也有舍身的例子,但大多数属于身不由己,而非心甘情愿。中国人的“心”几乎取代一切理智的判断,而且“心”还容易被更大的“心”所激励,比如爱集体的心,集体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对于中国人来说判断它就已经非常吃力,若要分辨集体可能代表的是个人的意志就更难。斯大林就是以集体的名义进行个人独裁,但苏联人却不晓得。
中国人特别注意养身,这说明舍身看似好像是中国个体的主动选择,但背后可能是无知的结果。没有人想无知,苏格拉底认为无知就恶,但中国人可能并不认同。
中国式的“好人”并非道德意义上的好人,而是老实人,老实人一般没有能力,而且多无知,因此作大恶的机会不大,或者说即便作恶危害也不大,因此只是带给大家一种“好”的错觉。这样的人不可能舍生取义,相反具有贵族精神的人则容易的多,因为他们不是无知者。所以谁最希望民众无知,谁就越想独裁。
但也不能怪独裁者,中国人只要有一口饭就可以,没有灵魂的身体只能关心养生,它不可能诞生出为个体争取合法权利的意识,只能是各种养生的玩意铺天盖地。个体的正常欲望也就变成了私心,在男女关系上,不论内心多么渴望,但必须灭掉。
中国人个体存在时只谈“身”,因此“吃”也就成了衡量这个民族幸福感的唯一标准,而中国人的幸福感也只能建立在“吃得开”或“吃不开”上。
中国人的交心特别情感化,只关心对我好不好,而不问对不对,只有情感上的舒适,没有判断上的是非。人与人交心可以颠倒黑白,但不能“吃里扒外”。难道仅仅一起吃过,就可以默认对方胡作非为吗?但中国人不讲这一套,不能交心无论对错都会被视为忘恩负义。
中国人办事情先吃饭,而且越重要的事情越需要提前多吃,最后事情不用谈就成了。虽也有“不吃这一套的人”,但并非他真的是一个不吃这一套的人,而是分人,中国人几乎没有人“不吃老子这一套”。中国式的父亲经常会给儿子下达各种人情命令,这在西方人看来简直无法理解,但在中国儿子们的眼中却属于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西方讲公私分明,而在人情的社会中根本没有公私,只要“欠情”,就要报恩,否则会被这个所谓的人情社会骂死,中国不可能有“毫无利己大公无私”的人。
中国人的“自私”和“无私”都不是自我个体的定义,而是在关系中被定义。所谓“上下一心”永远只限于特定的圈子内,只不过有时候这个圈子可以扩大到整个人情社会而已,即我们常说的“万众一心”。但也有用错的时候,慈禧想利用义和团“振奋人心”,结果天下大乱。
中国历代统治者不鼓励老百姓的“心”动起来,而老百姓只要有口饭吃,“心”也不会动起来,这就是“心”安“身”。统治者的逻辑是一旦人心动,天下必乱,所谓“动乱”就是人心“乱动”的结果。统治者必须做到“天下归心”,这也是君主制的必然性,君主就是“天下之心”。
另外老百姓也需要“主心骨”,中国人离开了“主心骨”就不能拿主意。既和自己的“心”有关,只关心“身”,而只关心“身”不会诞生独立的人格;又和统治者有关,在整个中国的文化中,只有“孤家寡人”例外。因此黑格尔才说“中国人只有一个人的自由”,但却是想干什就干什么的自由。
中国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将关心他人之“身”的人称之为“有心人”,并且大家都竭力成为这样的人,否则在人情社会中很容易被淘汰。因此我们可以说中国人之间的关心,只是为了在这个人情中多存储一些“人情”,越多的人欠你的“情”越多,你就拥有了优越的社会资本,所以这不是一个真正有“人情味”的社会,而是一个相互利用的结果。真正的人情味不会做存储人情的工作,而是举手之劳飘然而去不留名。
这就谈到了中西的本质区别,我们讲“做人”,做一个有心人,但西方则“是人”,人之所以互相帮助就是因为人是人,不需要做,做就意味着不是发自个体的心甘情愿,而是迫于关系,从家庭到社会。即便有时候心甘情愿,但依然是因为关系,而非因为人就是一个人,因此才做人做的事情。
我们觉得西方的演员演技特别牛,而中国的演员则特别别扭,尽管大都数中国人看不出这一点,就是因为我们平时“做人”习惯了。或者说我们平时是一个演员,但演戏的时候我们却“不做人”了,给人一种特别假的感觉。西方正好相反,再好的演员平时都是一个人,但演戏的时候则是真正的演,所以给人留下的感受是演的好。
西方人也不能理解母亲们用哨声催促孩子“小号”的行为,如果这种最“自私”的行为也被人管着,那么他就不可能发展成独立的人格,将来只能“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个性不独立的表现就是对自己喜欢的人事物缺乏强烈的热情,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事物采取隐忍或逆来顺受,二者的结果都是麻木不仁。
如果过分地照顾一个西方人,会被人家视为对自己自主能力的极大羞辱。西方朋友之间也需要客客气气,但中国在熟人圈内则被形容外“太见外”,这种公私不分的人情社会也很难产生真正的法治,法制要求公私分明。
在西方人看来不经个体的允许,被强加在他身上的任何一种外力,这都属于任人摆布,但我们的文化却常常被人摆布或摆布他人。看似像是古道热肠的表现,但也容易变成干涉他人私生活或实现自我道德优越感的途径。西方人宁愿不要这种“照顾”,也不愿意别人的意志强加在自己的身上。因为这已经不是照顾,而是控制。
一味地“照顾”他人,最后他只能依赖你,不论要求是否合理,他都会以为理所当然,他也不可能理解你,因为他没有自己的独立人格,他依附于你,而越古道热肠的人最后越受伤。
他不知道自己的权限在哪里?他也懒得寻找,一旦习惯依赖的人失去了依赖。他就会将自己失败的理由归咎于别人,于是“我过不好你也过不好”的念头就会越来越强烈。你也不能怪他,一个人格不独立的人无法从自己的身上找到失败的理由。
中国熟人一起出行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们宁愿浪费无尽的时间,也不愿意让其中的一个人掉队,他们认为落下他就不是正真的朋友之举。西方人则认为朋友就应该各自玩各自的,这样每个人的行动都是自由的。
中国人“面和心不和”时,仍然要维持团结的假象,尤其是大家族,暗中常勾心斗角。面本来就是表面的东西,在别人“面”前做人,就是给别人“面子”。“有心”就是给足对方面子,一旦“撕破脸”就有可能会想方设想整死对方。。
中国人的“表”是面子,“里”则是心,它多使用身体的内脏作为意象,比如肺腑之言就是真“心”,“倒胃口”就很难让两个人的“心”合得来,这都是人被“身体化”所导致的结果。
中国人很难拒绝别人的要求,如果拒绝,自己也会显得十分不自然。好像既没有给对方面子,自己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羞耻感就是因为别人的看法而让自己产生不舒适的感受,但罪恶感却是一个人自省的结果。
“耻”这个字就是听到别人说自己的话而“止”,如果不停止,就会变成“厚颜无耻”。“厚颜”就是不要脸,或者说不要面子。中国大人常常训斥孩子时最常用的词语就是“丢脸”,在一个人情社会一旦丢了脸,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也就是我们所谓的“人言可畏”。到了这个地步,自杀的概率非常大。
中国人也经常“不把人放在眼里”,在自己不熟悉的圈子内几乎人人都这样干过。但在老板面前,却是一副如果老板不在,自己的工作就无法展开的丧家犬形象。
尼采说:“不能服从自己,就会被命令。”易卜生说:“在我成为女儿和妻子之前,我首先是一个人。”这样的言论在中国人看来,前者会被视为想要造反,后者则是大逆不道。
中国人从小被训练成对待权威的态度会伴随他一生,他们晓得自己的生存哲学在于“听话”。尤其在某些场里面,不听话的将没有饭吃,和能力没有关系。
因此死亡恐吓对中国人最有效,因为中国人太注重安身。一方面是自身的缘故,另一方面是被有意者不停灌输的结果。“存天理灭人欲”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只要保住自身的臭皮囊就可以,结果就是“半死不活”的活着。
中国人非常反对“出头”,如果迫不得已也不要“先出头”。“出头”意味着个性,中国人不讲个性,西方人谈和中国人电影合作,只要将故事情节弄得越乏味,中方就越容易接受。
按理说男女双方吸引主要是因为彼此个性的缘故,这说明“灭人欲”并不能摁住人的七情六欲,但双方却经常发出“学学别人”的唠叨,个性就是不要和别人一样,和别人一样还谈什么彼此互相吸引。
这也难怪,中国人一代又一代的教养多以孩子长高为荣,几乎没有一个家长去培养孩子的个性,反而在打压个性上一个比一个狠。中国人不仅不能接受别人公开的称赞,如果有一定要保持谦虚,而且还不能接受他人对自己的公开称赞,甚至都觉得为他人脸红。
如果一个人说自己最牛,请大家支持他,我相信在中国将会失去所有人的支持。中国人不会考虑这个人有没有能力的问题,而是人品有问题。中国人分不清道德和能力的区别,它们都被“心”包裹着。
中国人的个体代表着无助和无能,即便自己优秀,但在心理上我们总是输给西方人,甚至连阿拉伯人、印度人和非洲人都不如。我们见人要不毕恭毕敬,要不昂首无视,这就很难有风度的出现。很多公众场合,我们不敢发言并非因为紧张,而是“心”有了问题。大多数中国人都倾向于将自己的“价格”定的比实际的“价值”低,因此公众场合结巴甚至哑口无言完全正常。个体的无助总会觉得大家都在盯着你看,所以肯定会不自然。
我们提高自己的方式不是从人格的独立方面着手,而是通过贬低他人来提高自己,很多时候贬低的还不是对方本人,而是对方的相关之人,关系越亲近越好。比如国骂“他妈的”,而被贬的人认为,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说我的家人,这实际上是双方都否定自己的人格独立。或者说他们都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人格独立。在中国只有有权有势的时候才可以获得尊重,一旦失势那就真的是孤苦伶仃,这说明人与人之间几乎不存在人格上的彼此尊重。
在面对他人时,中国人尽管是从自我贬低开始,但很快就会使用卑鄙的方法来抬高自己,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在社会任一层面都多如牛毛。相反打击人的方式则是先抬高再将他摔下来,一定要做到使所有人感觉到不可思议才行。将这种方法运用到极致就是老谋深算,它和老奸巨猾的意思基本一样。
被压抑的个体给人的感觉就是“老实”,最后被压弯了腰换回人情社会几点鳄鱼的眼泪,这是中国人的悲剧。西方的悲剧则是为了保持自己的独立人格,最后失败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独立人格。中国父母为女儿择偶的标准首先是“老实”,实际上这是在酝酿悲剧。越老实的人人格越不独立,而责任需要的正是人格独立。试想一个人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付别人打理,尤其像婚姻这样的大事,他就永远不可能有担当,因为他也拥有了推卸责任的借口。
中国人喜欢推卸责任,其实他们也无法承担责任,人情社会的人只是趋利避害或趋炎附势。中国式离婚之后变成仇人,也是人格不独立不愿意承担责任的表现,我们一直纳闷西方人离婚后还和朋友一样,就是因为他们的婚姻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所以他们也可以选择和离婚后的配偶成为朋友,这依然是一种人格独立的表现。
所谓“太平”和“大同”就是大家一模一样,别搞个人主义。所以打击个人主义也不能使用个人的名义,而人民这个词常常被误用就不要大惊小怪。一旦标新立异,马上就会脱离群众的口号给淹死。
因此中国人很少单独去干一件事情,还经常“拉大旗作虎皮”。
中国人虽然不会幽默,但小丑特别多。幽默的人头脑灵活,小丑完全是作贱自己。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看待尊严比生命还要宝贵,而小丑却是拿自己的尊严挽回失去的面子。面子是做给他人看,尊严才是自己的,幽默的人永远不会丢掉自己的尊严。
中国人也没有自由,却误以为散漫就是自由。自由是独立人格所享有的自由,而这种自由正是西方的个人主义,中国人误以为个人主义就是自私,自私就是没有人情味,因此必须反对个人主义,其结果就是反对自由。
妻子常说:‘你明白这么多,但却是一个最地道的中国人。”没办法,知道是一回事,行出来是另一回事,毕竟自己也无法脱离这个人情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