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偶有读者留言问我：“你是不是‘死磕派’律师？”
不不不，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我不是“死磕派”，我是“技术派”的。
借此澄清误解，也和大家聊聊刑事律师的江湖。
二
我出道的时候，刑事律师有三大流派：技术派，艺术派，勾兑派。三个派打的是三套不同的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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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派顾名思义，搞技术的，正儿八经看案卷，在法庭滔滔不绝的那种——电视剧里的那种让人看了特爽的出庭律师，基本都是技术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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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派，则是通过行为艺术来解决案子。比如通过新闻舆论给法庭施加压力，通过一些行为艺术以期使荒谬的案件获得上级关注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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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磕派算是艺术派的一个分支，通过针对法庭的各种死磕行为以为案件获得关注，这几年死磕派律师颇有影响，就自成一派了。
技术派的律师，常常感觉自己就是教会里的改革宗，特别系统，特别正宗，感觉自己的刀法真是刀刀如血，字字珠玑。
艺术派和死磕派的律师，有点像是教会里的灵恩派，常常给人很意外的成功，让人觉得很是管用。
勾兑派的律师，有点像教会里的邪教，一直是被各方打击的对象，但是他们屡禁不止，就是会有这么多人信，也愿意掏钱买单。
技术派觉得艺术派和死磕派根本不是在讲法律，艺术派和死磕派则觉得技术派装腔作势之后好像也看不到实际的效果。至于勾兑派，人人都看不起，但是他们觉得我们都是穷鬼，只有他们才是在赚钱的。
死磕派的律师死磕的就是法庭，辩论的对象就是法官本身。
而我们技术派律师也会在法庭上就某些程序问题“死磕”，但是技术派律师通常尊重法庭的权柄，我们死磕的对象是案件本身，辩论的对象是对面的检察官。
通常，法官叫我闭嘴，我就会闭嘴，我相信法庭的权柄也是从上而来的。但我会记下这个点，而且一定会在后续程序中见缝插针地把我要说的给说完。
另外，我们技术派律师说写辩护词的功底，那是众派之首。死磕派的辩护词，有一大半都和案件本身没关系。勾兑派就更不说了，他们认为搞关系才是王道，辩护词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所以，站起来能说，坐下来能写，对案件方向有清晰把握，就是一个技术派律师的画像。
我自己是技术派的，我最拿手的案件类型是“疑难复杂”、“新型犯罪”以及“死马当活马医”一型的。
这些案件最吃技术。甚至有当事人会拿着技术派律师的辩护词再去找关系（虽然我始终都不太信这套），当事人觉得，即便是找关系，也要帮人家把台阶先找到。
有一个网络删帖的非法经营案——我的这位当事人开了个公关公司，帮客户公司删除“负面舆情”。但他不知道有偿删帖犯法，就被抓起来了。（姐妹惊呼：我也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他的太太在公安阶段和检察院阶段找了勾兑派律师，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案件变得越来越糟。等案子到了法院，她才找到了我，我看了起诉书，当事人没有自首，不是从犯，自己也认罪，所有的收费也都有合同有明细——我这个当事人那时候不知道有偿删帖是违法，还把这些当成服务内容傻傻写在了合同上。
但作为技术派律师，我始终相信一点，任何案子一定都有可以打技术的地方。我和他太太明说，这就是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案子。感谢他太太的信任，我们就开始办起了这个案子。
我的办法很简单，就从最最细节的地方开始抠。检方你不是说他把帖子都删掉了吗，那我就先看看，这些帖子是不是真的删掉了。
http://……&sc=0-7&sk=&cvid=5C6E9C2DF1BB4748BB44C3154110C480
我们就做一件傻事，在浏览器里把字母一个一个打进去，看看这大几十个网页是不是全部都删掉了。
结果，果然有好多网页，根本就没删掉，只是“沉贴”。还有好多网页，因为网址打不全，也无法验证是否被删帖。我们把所有的网页全部验证了一遍，除了技术存留证据，还做了一张大大的EXCEL表格。
我至今记得法庭上检察官那个尴尬而懵圈的表情——既然口口声声说被告删帖，结果一堆“被删掉的帖子”现在还打得开，是不是很打脸。
我们和法庭说，本案的证据并不充分，能够确认的“非法经营金额”只有一部分——由此达到让他轻判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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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警察蜀黍连我的取保候审申请都不收，但是你交的取保申请他不但收了，还办下来了？你是不是有关系？”
——“我没有关系。你是打电话去问一下，我是自己当面去送了。和警官当面谈了下，他对我的当事人情况就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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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电话里也问他，有没有时间可以当面谈一谈，但是他说他没空，根本不在，我去了也见不到啊。”
——“对，我的时候他确实不在，但是我坐在他门口等了一整天，就等到他回来呀——坐他门口的时候我还拿笔记本电脑顺手处理了两个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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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某某区的看守所会见根本没房间，你又是怎么完成会见的？”
——“那个简单，我早上四点就去排队了。”（此处是指疫情前，疫情后连早上四点排队的机会也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