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23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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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三匝:我不跟竹林七贤做朋友


551。汉末桓灵之间,主荒政谬。国命委于阉寺,士子羞与为伍。故匹夫抗愤,处士横议,遂乃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太学生危言深论,不隐豪强,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清议范围,涉及政治得失、人物德行诸多方面。处士横议,实以儒家思想为准绳。清议之性质,略似现代之报刊传媒。可惜清议太过,近于求全责备。清议本有助于振颓风而起沉疴,无奈其后竟演为党同伐异之工具,与其初衷背道而驰。

 

552。清议变质,清谈遂起。清谈之实质,与清议背反,乃反儒而崇道,所谓越名教而任自然也,且美其名曰冲决网罗。儒家之仁义道德一扫而空,人心由此颓废至极。竹林七贤、八达之流以放浪怪诞引领风尚,纵有真儒如傅玄,著书百篇,终不能挽颓风于末世。后世多称颂所谓魏晋风度,但当时魏晋风度之代表人物,多身居要职而无意担当,尸位素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岂非是非颠倒,大悖官员之责任伦理?若今世官员不理政务,整日声色犬马,孰能容忍?国人慕魏晋风流而斥今日之大小老虎,逻辑何以相悖如此?

 

553。人或为当时名士辩解:他们不是不愿意振作,奈何世乱痛深,无力振衰,也就只能寄情酒色,与世混沌。但名士们的言行客观上加剧了国家、社会的崩溃,也是不可讳言之事实。西晋之高官、名士见不及此,终演为国祚东渡之悲剧。

 

554。东晋桓温北伐,望中原山河而长叹: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陵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此论实为东晋士人公论。孙盛作《老聃非大圣论》,斥老子之清净无为为祸源;王坦之作《废庄论》,批庄子教人放纵;范宁甚至认为,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于桀纣,因为桀纣之祸乱不过一世,而王何之祸乱历代不息。至明末,顾炎武有亡国(政权)、亡天下(文化)之分梳,而魏晋名士,乃亡天下之罪人。顾炎武曾言:国亡于上,教沦于下,羌戎互僭,君臣屡易,非林下诸贤之咎而谁咎哉?

 

555。汉初用黄老与民休息,武帝舍黄老而独尊儒术。儒士腐败,黄老又起。玄学无补于世,儒家又重回主场。此势所必然也。只不过,经此一循环,李充、葛洪等人对儒道二家之认识,已取综合之态度。要言之,以道家无为而治为本,儒家仁义道德为用,且兼用墨、法。或言,无为而治是目标,但礼治断不可废。尤其至葛洪,中国传统思想之整合成为显明之趋势。

 

556。佛教于东汉入华,而大盛于魏晋。佛入中国为偶然事件,盛于魏晋则为必然,盖因魏晋玄学盛行,现世主义之儒家已遭犁庭扫穴,民风偏于逃避现实也。佛教若早在先秦时入华,必不能兴于秦皇汉武之世,可知也。佛教本为厌世之宗教,于政治哲学之影响至微,然于中国文化之各方面影响均至大。故,书写中国政治思想史可略写佛教之影响,写中国哲学史必当于佛教浓墨重彩。

 

557。中国首次接触外来之高阶文化为厌世之佛法,故于中国政治之改进几无裨益。若当时中国与希腊、罗马开始接触,而输入希腊之哲学、罗马之法律,中国历史必然改写,而近代必不会受至深之创痛了。

 

558。佛教徒过出家生活,本与中国人伦根本背离,故实难落地。但因佛教采取了中国化之策略,故能见容、见信于中土。但由于佛教的过度中国化,中国人学习到的佛学之精微处也就不够。如,唯识宗注重精密思辨,本能校正中国传统思想之不足,但因与中国既有思想相去太远,而不能发生化学反应,以至于唯识宗在唐代以后渐趋澌灭。

 

559。佛教本有沙门不礼王者论,若在中国坚持此论,则宗教可成为制约政治之一大独立势力。事实上,晋、唐二代,皇帝曾有旨准许佛徒不拜君主。惜历朝专制政治对佛教宽严政策不定,佛徒也不能严守家法,以至于未演成僧俗并立之势,以缓解专制统治之苦痛。

 

560。佛教入华之一大争议在于夷夏之防。此种争议在清末更为激烈。考诸史实,则当年佛徒之辩护词足可驳清末迂腐不化之卫道士。谢镇之曰:人参二仪,是谓三才。三才所统,岂分夷夏?则知人必人类,兽必兽群。近而征之,七珍人之所爱,故华夷同贵。恭敬人之所厚,故九服攸敦。释慧通曰:大教无私,至德弗偏。化物共旨,导人俱致。在戎狄以均响,处胡汉而同音。圣人宁复分地殊教,隔寓异风。岂有夷邪(耶),宁有夏邪(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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