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文｜从约翰福音论重生与成圣

二、约翰福音的成书背景

A 作者及写作年代

关于约翰福音的作者是谁的问题，近代有众多学者持不同意见。如拉撒路、约翰·马可、长老约翰[4]。 但这些主张仅以约翰福音书内某一句话作为单一内证或以优西比乌的《教会历史》中的一个片段作为单一外证进行推论，而忽略教会历史中庞大的重要的见证传统。在第四福音书的内证和教会传统的外证共同见证下，笔者认同使徒约翰是第四福音书的作者。内外证整理如下：

外证

（1）主后181年，安提阿的提阿非罗首次引用约翰福音并承认其为使徒约翰的作品。[5]

（2）第二世纪教父爱任钮的见证，在其著作《反异端》中表示使徒约翰就是在最后晚餐时「靠近YS胸膛」的那一位「YS所爱的门徒」，也是第四福音书、约翰壹贰书和启示录的作者。爱任钮本人似乎是坡旅甲的跟随者，坡旅甲则是约翰的学生。因此爱任钮的见证是十分有力。[6]

（3）在第二世纪教父希坡律图的著作驳斥「非道派（Alogoi）」时，也捍卫了使徒约翰的作者身份。[7]

（4）教父特土良、亚历山大的革利免、奥利金、游斯丁和伊格纳丢等，都有宣认使徒约翰是第四福音书的作者。[8]

内证

（1）使徒约翰与彼得和雅各属于YS门徒的核心成员，他们多次在关键时刻一同出现，如「登山变像」（太17:1-9；可9:2-10；路9:28-36）。在约翰福音中，彼得和「YS所爱的那门徒」经常一起出现（约13:23；20:2；21:7；21:20），因此可以排除彼得。而雅各则在早期殉道（徒12:2）与成书时间不符。[9]

（2）约翰福音的内容显示，作者对YS时代的犹太风俗和巴勒斯坦的地理有较深的认识，也对门徒团体和YS生平有独特的描述。因而推论作者应是：（1）犹太人，（2）来自巴勒斯坦，（3）YS生平的亲历者，（4）十二使徒之一。[10]

因上述内证推论，笔者相信第四福音书的作者是使徒约翰。

关于约翰福音的写作时间，近代学者的著说也是十分庞杂，如「居先地位」和「居后地位」、第一世纪后期作品、第二世纪作品等。本文无意分析这些观点的对错与否，既然笔者认为约翰福音作者是使徒约翰，下文就从此出发，推断写作时间为第一世纪的六十年代：

（1）爱任钮在《驳异端》中说到使徒约翰活到特拉真皇帝的时候，即主后98-117年。说明写作时间在此之前，但并不表示约翰必须是在晚年才写下Gospel。[11]

（2）卡森认为约21:19证明Gospel写成时，彼得已经殉道。根据教会传统，彼得是在主后64-65年殉道，因此约翰福音写作时间应在此之后。[12]

（3）约翰福音没有直接或间接提及耶路撒冷和圣殿被毁，有力证明写作时间在主后70年之前。[13]

（4）在约5:2中提到「靠近羊门有一个池子」，「有」（eimi）使用的是希腊文的现在式事态，表明不是历史的描述，而是当下的描述。说明作者写作时，羊门和池子仍在，即圣殿仍未被毁。证明写作时间在主后70年之前。

B信仰的挑战

主后65-70年间，门徒面临的信仰挑战主要有两个：YS的复活和信仰对门徒生活的挑战。前者是因第一代门徒陆续辞世，YS仍未再来，门徒要如何确信YS的复活和持定盼望。约翰在第二十章里从玛丽亚、多玛和众门徒的讲述中，清晰地说明耶稣的复活是可信的。

笔者认同罗炳森（John A.T. Robinson）所提出的观点：约翰福音第二十一章是约翰所写的。[14]  并认为二十一章是约翰福音写作处境的重要提示——信仰对门徒生活的挑战。[15] 虽然主后70年前，还没到对Christian逼迫的历史高峰。但从使徒行传可以得知，从耶稣升天后，罗马政府和犹太人对门徒的逼迫就从未间断。

约翰福音二十一章YS对彼得的三次爱的确认，是为要重新坚固跌倒的彼得（三次不认主）。约翰藉着这个故事，或许也在坚固那些在逼迫中跌倒的信徒。并且鼓励信徒把属灵的恩典带到有需要的群体中去——「喂养我的羊」（约21:17）。在逼迫的处境中，活出福音的见证。

C约翰福音的末世论

根据卡森（D.A. Carson）的说法，Gospel作者使用「时候（时间）」来体现其末世论的观点。神应许的那个「时候」，在YS成就救恩时就已经来临了。信徒「现在」就能享有末世的福分，却又要在世等候那一天的来临。[16]  约翰用这种「既现在亦将来」的张力，强调这种「已实现的末世观」（realized eschatology）的重点是永生和审判都已经开始发生在每个人身上（不论信与不信），但完全成就要却等到那个「时候」。[17]

四

A「重生」

约翰福音谈论重生主要在第三章YS与尼哥底母的谈话中。「误会陈述（misunderstanding statement）」约翰福音常使用的文学技巧之一，通过人物对耶稣讲论的误会，引出核心问题，再进一步诠释真正的意思。[18]  学者们认为此处便是约翰福音中最早的例子。[19] 而此处核心问题之一就是「重生」。关于「重生」的解释，学者有不同观点。主要问题在于希腊文「重（希腊文：anothen）」（约3:3,7）有两种解释「从上头来」和「再一次」，但在亚兰文中没有能同时表达这两个意思的字词。[20] 究竟耶稣所讲的是哪个意思，约翰在此表达的是什么样的「重生」？学者给出的不同观点，但这些皆是建基于其各自不同的诠释角度。[21]

（1）应解作「从上头而生」，同时真实的YS所讲的亚兰文也是这意思。持此观点的学者认为「重（anothen）」在约翰福音共出现5次（约3:3,7,31；19:11,23），除了与尼哥底母谈话的 约3:3,7 外，其余3处都毫无疑问地应解释为「从上头来」。但提出批判的学者认为，从第4节中尼哥底母的提问中得知他的理解是从母腹中再次出来。很难相信一个有名声威望和知识的犹太教教师听到「从上头而生」的教导，却会误解为「再一次」肉体的出生。[22] 

（2）应解作「重生」、「再一次出生」，同时真实的YS所讲的亚兰文也是这意思。支持此观点的学者主要是因为尼哥底母在第四节中对耶稣的回应式提问。[23] 但如果YS所讲的是亚兰文的「再一次」，约翰福音这里的记载便成为了作者的虚构对话。并且与下文关于属天和属地的事的叙述不符。

（3）应作双重解释，同时蕴含前两者的意思。持此观点的学者主要有巴瑞特（C.K. Barrett）、卡森和罗炳森，他们认为我们不能肯定YS当时与尼哥底母交谈是用亚兰语还是希腊文，[24]  因为有证据表明当时在巴勒斯坦地区的人会同时使用亚兰语和希腊语。[25]  而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犹太人教师，能使用希腊语交谈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因此这类学者主张YS当时是使用希腊语与尼哥底母交谈，约翰如实记述，并加上了「误会陈述」的文学手法。

笔者认为第三种解释——作双重解释，同时蕴含「从上头生」和「再一次出生」的意思——较为合理，原因如下：

（1）双关语是约翰福音的常用文学技巧（如：约2:21；7:37-39；12:28,2），[26]  而「重（anothen）生」只有在希腊文中才有双关语的意义。如果说约翰为了双关语的技巧而虚构YS的对话，这一点会让人难以接受。

（2）约翰福音第三章中，第三节与第五节明显存在平行的结构:

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

       人若不重生

             就不能见神的国      约3:3

             就不能进神的国      约3:5

       人若不是从水和圣灵生的

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

很明显，「从水和圣灵生」是对「重生」的进一步解释。并且第六和第八节中「从圣灵生的」都是对第五节的重复。[27]  卡森认为这样的叙述能使读者回忆起约1:12-13——「作神的儿女」、「从神生的」。[28]  而且在约翰福音中提到圣灵都有「从上降下」的意思（如：约1:32；7:39）。因此「重（anothen）」解作「从上头来」是比较合理的。

（3）如今只有希腊文的约翰福音记述此事，无其他证据证实YS是使用希腊文还是亚兰文与尼哥底母交谈。主张YS当时所说的是希腊文的「重（anothen）生」也属合理。

因此，「重（anothen）生」作为YS使用希腊文说出的双关语，而约翰如实记载，是比较合理的解释。

B「成圣」

希腊文「成圣（hagiazo）」是由形容词「圣洁（hagios）」延伸出来的动词。这个词出现在约翰福音仅有三处（约10:36；17:17 ,19），中文翻译均为「成圣」或「分别为圣」。而「圣洁」则出现了5次（约1:33；6:69；14:26；17:11；20:22），均是形容神的。「圣洁」几乎是一个神专用的形容词。[29]  那么门徒如何能与基督一样分别出来成为「圣洁」呢？

在圣书旧约中，将牲畜献祭也称作「分别为圣」（申15:19、21）。屈梭多模认为「分别为圣」是指献祭，YS说自己「分别为圣」的意思是要在十字架上把自己献祭。[30] 而YS求天父「使他们分别为圣」意思则是求天父「使他们把自己奉献给你」；[31]  是要求门徒效法自己，把生命献于传道的使命。

四

从约翰福音的写作目的看重生与成圣

A 约翰福音的写作目的——得生命

约翰写Gospel的目的肯定是约20:31所说的「要叫你们信YS是基督，是神的儿子，并且叫你们信他，就可以因他的名得生命」。[32] 这本是一个清楚不过的目的，但因希腊文短语「要叫你们信」在不同抄本上有异文，便引起学者的争论。

异文分为两种。其一作现在式假设语气，学者认为是表达造就的目的：叫你们持守在信仰里，要叫你们持续相信。另外一种是不定过去式假设语气，学者认为是表达传福音的目的：要叫你们开始有信仰，叫你们开始有信心。[33]  卡森[34] 与罗炳森[35] 分别在各自的著作中论证和赞同后者——传福音的目的。

虽然学者在异文中不能得到一致的看法，但布尔特曼（Rudolf Bultmann）的观点颇具启发性（虽然笔者不认同他关于否认约翰是第四福音书的作者和成书时间的假设）。他认为「信」的异文解读并无多大意义。[36]  笔者认为，不论是传福音或是造就信徒，其最终目的是为了使人「得生命」。正如「生命」是约翰福音的主题之一：神要透过耶稣把生命带来这世界的人。[37] 

笔者使用潘仕楷教授在新约概论课堂上的对约翰福音结构的划分，「重生」与「成圣」分别对应表象篇（二至十二章）与荣耀篇（十三至二十章）。笔者认为，把约翰福音看作是一个文学整体，「重生」和「成圣」便是服务于「得生命」这一主题。

B 表象篇与重生

表象篇里，约翰使用YS的神迹告诉读者，YS就是基督，他来到世上要使人得生命。笔者相信约翰写作时所面临的处境之一，是第一代Christian（包括使徒）陆续辞世，YS仍未再来，信徒面对如何确信YS的复活和持定盼望的问题。（见上文）约翰在表象片中，通过一系列神迹（迦南婚宴（约2:1-12）；治好大臣的儿子（约4:43-54）；在毕士大池治好瘫子（约5:1-18）；使五千人吃饱（约6:1-15）；在安息日医治瞎子（约9:1-12）和复活拉撒路（约11:38））告诉读者YS的复活是可信的。

而得生命的途径就是「重生」。笔者认为，这个主题就聚焦在YS与尼哥底母的谈话和他与撒玛利亚妇人的谈话中。并且这两组对话似乎存在着某种平行的对比。[38]  一个受人敬仰的教师，一个声名狼藉的妇人（有五个丈夫）；血统纯真的犹太人，血统不正的撒玛利亚人；男人与女人；半夜与正午；拉比的不解和疑惑与妇人的指认和宣告；通过水和圣灵重生进入神的国，通过喝下YS所赐的水得着永生。其中最重要的对比是最后一组，因为进入神的国和永生就是「得生命」，是「重生」的目的和结果。

约翰福音强调「已实现的末世观」（见上文），作者通过这两组谈话为要鼓励当时的信徒应持守复活的盼望，也应当坚信此刻自己已「重生」，在基督里已「得生命」。

C 荣耀篇与成圣

在荣耀篇里，约翰讲述YS钉十字架，归到父的荣耀里，并引领信徒走向永生。笔者认为约翰写作时所面临的处境之一，是当时存在着罗马政府或犹太教对信徒徒的逼迫，并且有一些信徒因逼迫而跌倒。（见上文）因此约翰要告诉信徒，在YS离开之后他们要怎么生活和持守信仰，也要安稳坚固那些曾经跌倒、现在又回到教会来的信徒。而约翰聚焦的是，「得生命」的目的是「成圣」。

在旧约中，「分别为圣」是与人的身份和召命紧密连接的，如耶利米、亚伦和他的儿子（耶1:5；出28:41）。[39]  意思是为了神圣的职责而被分别出来，保留给神。[40] 在约翰福音的末世观下，信徒「此刻」已「得生命」，「此刻」就应当将自己「分别为圣」，效法YS为福音献上自己，活出生命的见证。

五、总结

笔者认为约翰在其身处的环境中——面对信仰（复活）和生活（逼迫）的挑战，写下Gospel的目的是为要信徒透过「重生」在YS里「得生命」，并且将自己「分别为圣」活出生命的见证。

这不单是对当时处境的信徒的鼓励，也是对历世历代信徒的挑战——信徒在YS仍未到来之时，该如何持定复活永生的盼望；在多元多方的逼迫或引诱下，如何坚定地活出生命的见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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