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23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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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改革纪念日纪念宗教改革

10月31日是宗教改革日。五百多年的今天,上帝藉着一位奥古斯丁修会的卑微修士,开启了这场人类历史上的伟大运动。对于五百年后的我们——作为抗议宗信徒(Protestant)——该如何纪念这场运动呢?
对于抗议宗信徒来说,最大的危险是忘记我们的属灵先辈究竟在抗议(protest)什么。近年来,不少福音派学者提出并探讨这样的问题:宗教改革结束了吗?很多人给出肯定的回答。他们纷纷表示,梵二之后似乎并无重提宗教改革的必要,现在的主要目标是普世合一(共融),联合天主教一同对抗世俗主义。
但是,我以下要探讨的内容表明:宗教改革远未结束。实际上,宗教改革受到了新的攻击和抵挡,这种抵挡比之前的刀剑、火刑柱和异端裁判所更加微妙,也更加致命。当抗议宗信徒忘记了自己在抗议什么,我们甚至会对这种抵挡表示赞同,甚至加入到毁谤者的行列。 
近年来,学界有一种奇怪的倾向,即把现代性的种种弊病归咎于宗教改革(虽然很多时候并未言明)。代表性著作有圣母大学历史学家布拉德·格里高利(Brad Gregory)的《意外的改革:一场宗教革命如何使社会世俗化》(The Unintended Reformation: How a Religious Revolution Secularized Society)以及人民大学哲学院孙帅老师的《抽空:加尔文与现代秩序的兴起》。
与此同时,一些有学识的天主教教友不惜与世俗学者结盟,引用相关的著述,批驳路德、加尔文和清教徒。他们通常的论调是:宗教改革为现代社会中的个人主义、虚无主义、集权主义等等开辟了道路。姑且称这种潮流为 Anti-Protestantism,正如之前一些新教学者的 Anti-Catholicism 立场,可见风水轮流转!
但是,我想问:这种批评能称为公正、客观吗?或者说,他们真批评到点子上了吗?
前段时间,我看到朋友圈有天主教徒转发一篇文章《孤独的朝圣者:加尔文主义信徒》,以此来驳斥新教和加尔文主义。
这篇文章引述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讲解了新教加尔文主义预定论与西方现代个人主义之间的深邃因缘”。作者煞有介事地描绘“新教徒的个人的那种内在孤独感”,并且“要推出西方的个人主义的一个来源”。
我敢说,这篇文章中对于新教信仰的描述,没有一个现实中的新教徒会认为符合事实。
比如,文中对于《天路历程》的解读如此随意、充满歪曲,跟我自己的阅读经验大相径庭。其实,《天路历程》,尤其是第二部,着重体现了共同体性。即便在第一部,也不是一个人孤独走天路,而是作为彼此相爱的共同体,一同奔走天路。
我非常怀疑这篇文章的作者有没有读过这本书,还只是道听途说。这种透过韦伯的眼镜来看《天路历程》的做法真的没问题吗?何况韦伯本人很大程度上也是接受同时代一位爱尔兰学者(Edward Dowden)对这本书的解读!经过两手的转述,留下多少真实的东西呢?
【说到韦伯的经典《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韦伯使用的是宗教社会学的方法和语言,他的分析有没有道理,这可以在宗教社会学领域进行讨论。他的观点不是一种神学观点,而是对于“某种神学与社会变迁之间的相关性”的社会学阐释。至少有一点我不同意韦伯,韦伯认为清教徒“入世的禁欲主义”与预定论(信徒证明自己得救)有关,但我认为“入世的禁欲主义”的动力是确知自己已蒙拯救的喜乐和敬拜。不是用“拼命省钱、拼命赚钱、拼命捐钱”来缓解自己是否蒙拣选的焦虑,而是因为确知上帝拣选了我、爱了我,所以我乐意在生活的全部领域全然为他而活。真正的动力是福音,而不是律法。】
就这种水平的文章,竟然被天主教教友们不加分辨地转发,来表达他们对于新教和加尔文主义的嫌憎。
可见,即便过了五百年,天主教徒对于宗教改革仍然是满腹怨气。即便罗马天主教官方声称新教徒为他们“分离的弟兄”,尽管梵二之后有一波又一波的“共融”运动,但是普通天主教徒对于宗教改革的情感仍然非常明确——那就是憎恨。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更有学识的天主教徒从神哲学的角度对宗教改革进行反驳。
巴伦主教(Robert Barron)是我敬重的一位天主教思想家,他在油管上的视频《天主教与宗教改革》(Catholicism and the Reformation)角度独特、满有洞见,比那种“宗教改革导致了现代性和世俗化”的陈词滥调高明多了。
他首先揭示了改教家和罗马天主教在形而上学层面的分歧,前者是一种唯名论的上帝观,后者是一种实在论的上帝观。当巴伦主教说到上帝与他的受造物之间的关系不是竞争性的,而是分享或合作,就是在讨论这两种不同的形而上学预设。但是如果唯名论已经在现代世界获得了巨大进展,天主教神学如何回应唯名论的挑战呢?这可能是个无法回避的神哲学问题。要知道,唯名论可不是改教家们的发明,而是早在中世纪晚期经院哲学内部的一场运动。
巴伦主教在这个视频里的论点并没有说服我。他基本上是把路德归入唯名论的形而上学阵营,因此通过反驳唯名论的方式来反驳路德的“唯独”,却丝毫没有提及路德跟唯名论者的根本不同。
在救恩论上,路德恰恰与唯名论者所主张的行事原则(Facientibus principle)——“尽心而为的人,上帝不会拒绝赐下恩典”——针锋相对。这意味着什么呢?中世纪晚期的唯名论者反倒更容易接受天主教的救恩论,而不是路德的救恩论。因此,不能把两者化约为同一种形而上学预设就完事了,还需要更具体的神学分析。
我前几天翻看《不灭的火焰:宗教改革简史》,这本书的“中译本导言”也可以回应巴伦主教对于宗教改革的判断。其实,把路德的宗教改革简化为唯名论的形而上学所带来的神学后果,这显然不合适。因为近一个世纪以来,学者仍然无法确定唯名论对宗教改革的真正影响力。关于宗教改革的思想起源,一直是个复杂难解的问题。我更倾向荷兰历史学家奥伯曼(Heiko A. Oberman)的观点,宗教改革是某种奥古斯丁主义的复兴——尽管这种观点也有一些争议。
【这也正是我对于吉莱斯皮(Michael Allen Gillespie)的经典著作《现代性的神学起源》(The Theological Origins of Modernity)感到不满意的地方。在这本书的第四章谈到了路德的神学突破,但是这部分的内容被强行放置在整本书的叙述框架(中世纪晚期的唯名论革命如何孕育了现代性)之中,显得有些生硬,并没有把路德神学的丰富内涵呈现出来。(当然,因为作者是一位政治哲学家,而不是专业的神学家,这一点情有可原。)】
人是天生的“分类”动物,他会把遇到的各种复杂事物放置在不同的类型和范畴中,以获得某种确定的理解。但是,不可否认,总有一些独特到“自成一类”(sui generis)的事物。这个时候,你会发现我们通常使用的概念和范畴不再能准确把握它们。如果强行如此,不免陷入某种还原论(reductionism)——最终,那个独特的事物会把我们的概念和理论“撑破”。
我认为,宗教改革就是这样的事物。许多杰出的思想家试图追溯它的起源,但是他们给出的答案都不能让人满意。我认为宗教改革是一场“先知性事件”,正如上帝按着他的美意呼召以赛亚、耶利米、以西结来审判并复兴他的百姓以色列民,上帝也照样按着他的美意兴起了路德、加尔文、诺克斯,来让他的教会“重回古道”。时至今日,我们无法绕过宗教改革来谈论上帝、圣经、教会及其传统。
说回到巴伦主教的那个视频,巴伦主教在视频最后引用爱任纽和圣经经文来为天主教的救恩论辩护。但是他为什么不引用更为重要的拉丁教父奥古斯丁?为什么不引用圣经中到处都有的这类经文“耶和华啊,荣耀不要归与我们,不要归与我们,要因你的慈爱和诚实归在你的名下”(115:1)?
当然,我想巴伦主教的论证肯定不止这些,这毕竟只是一个视频,无法对很多问题进行仔细的分析和讲解,我倒是很期待阅读他的著作。
最后说几句题外话。我发现,自从十一假期跟几位天主教徒有过一些交流讨论之后,当我再次阅读加尔文的《基督教要义》(尤其是第四卷),简直是豁然开朗。之前读起来昏昏欲睡的段落,现在竟然无比生动,仿佛这是一部当代著作。我开始能感受到加尔文在批驳天主教的谬论时是多么雄辩滔滔,他的论证是多么清晰有力,难怪天主教徒这么恨他。
果然,对于我们这些新教徒来说,了解自己的对手大有益处。天主教仍然是我们最大的敌手,尽管目前世俗主义的冲击更吸引我们的眼目。世俗主义只是芥藓之疾,天主教才是骨中的朽烂。正因为天主教拥有许多正确的教义和敬虔的外貌,所以它的谬误更加微妙、更加难以探查,也更有迷惑性。所谓“差之毫厘而谬以千里”。
比如,我们无比珍视和热爱的“唯独因信称义”,他们却无比憎恨和排斥。但他们同时会说:“我们举双手赞成因信称义,只要去掉‘唯独’就好了!”正如巴伦主教在那个视频一开始也是对路德对恩典的强调大加称赞,他也举双手赞成“恩典至上”(Gratia  prima),但是他明确拒绝“唯独恩典”(Gratia sola)。
一些天主教神学家甚至假惺惺地期盼:如果16世纪争论的双方不那么咄咄逼人,也许今天的罗马天主教就会有一个“路德修会”。是的,但那也就意味着福音之光熄灭了。我们感谢上帝没有让这种事情发生,否则,看看约翰·胡斯、威克里夫和詹森派的遭遇吧。
我前段时间重读了荷兰改革宗神学赫尔曼·巴文克的《我们合理的信仰》,在这本书的“英译者序言”部分概括了巴文克一生的主要工作:
“巴文克以圣经为基础的基督教改革宗所作的整个辩护,主要针对四方面的反对势力,其中两个来自改革宗外部,两个来自内部。两个外部的反对势力是现代新派神学(modern religious liberalism)和罗马天主教(Roman Catholicism),两个内部的反对势力一种是死气沉沉、徒具形式的纯正信仰派(moribund formal orthodoxy),一种是逃避现实的敬虔主义(sectarian pietism)。”

显然,罗马天主教赫然在列。愿我们这些宗教改革的属灵后裔,继承巴文克的异象和志愿,为改教家所重新发现的福音之道竭力争战和奔跑。

最后,推荐一部非常出色的宗教改革史导论:迈克尔·里夫斯的《不灭的火焰:宗教改革简史》。此外橡树还提供一场线上阅读活动,21天挑战读完《不灭的火焰》,赢取“这是我的立场”(Here I Stand)帆布包,报名截止日期11月1日,详情见下方图文。

本书以生动的笔触叙述了路德、茨温利、加尔文的信仰历程以及英国宗教改革和清教徒运动的历史,为读者了解宗教改革史提供了一部精彩的导论。宗教改革日期间,橡树将举办一场宗教改革主题阅读活动,详情请点击:《不灭的火焰》21天阅读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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