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22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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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时代,艰难是生活的常态

01


说起那个寒意凛冽的春天,似乎已是遥远的过去。


那是几近二十年前,空气清冷,迎春花还没有绽放,春节爆竹硝烟的气味还在空气中弥漫,疫情却几乎已在粤港和京城同时爆发。


不明原因感染和死亡的病例,已陆续见诸港台和海外的媒体。


从寒冬到初春,从阴暗的潜流,到2月公开的发布会,广东省统计在册的病例,已有300多例。


4月新闻发布会上,卫生部长在电视上仍然信誓旦旦,说疫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在中国、北京工作、旅游是安全的。


几乎就在同时,很多医护人员已因感染大面积倒下。而更早的时候,广东省中医院护士长叶欣因为感染SARS去世,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疫情时代,艰难是生活的常态

图片来源于互联网


两周后,卫生部长和北京市长被免去了职务。


直到此时,春节后我自己所在单位如火如荼的处级干部竞聘活动才戛然而止。


外地援京的医护人员,风驰电掣般陆续来京增援。


漆黑的夜里,时时传来救护车凄厉的呼喊。


恐惧,令人呼吸急促。


朋友和同事不时紧张地交谈,前一天又有人被拉去了小汤山方舱医院。


那一年,我们称之为“非典”的一年。


疫情时代,艰难是生活的常态

图片来源于互联网


令人恐怖的非典,像一个不期而至的幽灵,在春意萌生之时,它倏然而至。夏花尚未盛开,它却又悄然而去。


至今,我们尚不知道非典病毒来自何方。有人说是果子狸,有人说是穿山甲。


那一年,板蓝根卖断了货,一斤白醋可以卖出近百元的高价。


有些商家被油蒙了心,用棉花柴充当板蓝根,卖到了深圳,赚得盆满钵满。


非典远去了,但有关非典疫情的记忆却在人们心中扎下了根。


时至今日,回忆起那段痛苦的日子,很多人依然不寒而栗。


尽管凶险,甚而恐怖,但非典终究只是变换季节的匆匆过客。


非典侵蚀伤害的,不仅仅是我们的身体,更是在我们心灵深处刀刻斧凿,留下终生无法忘却的记忆。


在流逝的岁月里,在贫瘠的记忆深处,非典的枝蔓偶尔还会放肆地生长,噩梦般缠绕着我们的灵魂。


它顽固地提醒我们,那一年的春天,曾经有很多人因为它而死亡。


还有很多人,因它致残,至今还在被它苦苦折磨,在困境中艰难挣扎。


这些人已沦落为时代的灰尘,无声无息,无人记起,甚至无缘成为变幻时代的模糊背板。


02

2020年,同样寒意逼仄的春天,非典远去之后的第十七个年头,疫情再次成为不速之客。


17年前的记忆清晰可辨。遗憾的是,今天早已不再是17年前,眼目充斥的,到处是逼人的杀气、麻木、冷漠。


这一次,隔离成了致命武器。口罩,第一次成为我们的生活必需品。


空间隔离,心理隔离,精神隔离。隔离感染者,隔离和感染者接触的密接者,隔离次密接者。隔离老人,隔离孕妇,隔离刚出生的孩子,将病人和医院隔离,把农民和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田地隔离。


是否隔离,需要最有效的鉴别手段,核酸检测此时应声出炉。

疫情时代,艰难是生活的常态

图片来源于互联网


两年间,几乎我们每个人的口腔,都被捅了无数次。出门核酸,回家核酸,连幼儿园孩子玩游戏也是核酸。我们从未经历过如此频繁的核酸检测。


古龙有武侠小说《七种武器》。但他从未想到,他所说的长生剑、孔雀翎、碧玉刀、多情环、离别钩、霸王枪等任何一种冠绝江湖的武器,都无法与核酸检测比拟。


去餐厅吃饭,到商场购物,乘坐地铁公交,回家进小区,上班进单位,核酸证明成为唯一被认可的通行证。


没有核酸证明,你无法乘车,不能外出购物,上不了班。没有核酸证明,你甚至回不了家,住不了宾馆,只能在小区外的草地上流浪。


没有核酸证明,你可能像上海那个八十多岁的阿姨一样,哪怕你想买的切面近在咫尺,你依然和它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


当然,你想与马保国这样的大师比武,更是根本没有可能。因为,没有核酸证明,你出不了门,层层设伏的检查站就已经把你消灭于无形。


没有核酸证明,即便你的钱在河南村镇银行不翼而飞,你也无计可施。甚至对方只要远程给你健康码赋一个红码,你就已被瓮中捉鳖。


也许可说,核酸检测是威力远远超越古龙七种武器的第八种致命武器。


于是,为了获得第八种武器,有人弄虚作假,不惜铤而走险,想方设法获取资源,上报虚假的核酸证明。


有人敷衍塞责,为了向上交差,打着核酸检测的名义,层层设置关卡,将民众时间和精力折腾殆尽。


如果拥有第八种武器,岳不群也许根本不需要自宫练习葵花宝典。第八种武器,变成了某些人手中招摇过市的道具,威吓他人的幌子。


03

2022年7月,我从北京到北戴河,亲眼见证了核酸检测的威力。


核酸的威力,我心知肚明。因此,早在出发前一天,我就提前做了核酸检测。


北京到北戴河,走京哈高速,仅有248公里,开车只需两个多小时。


我下午4点出发,6点半就到达北戴河高速出口。抬眼一看,收费口前排队交费的车辆,不到10辆。


半个小时内,应该可以赶到宾馆吃饭。我暗自窃喜。


然而,我却没想到,这区区20米,却花费了我整整3个小时的时间。


3个小时的时间,就是等待核酸检测。


在酷热、焦急和无聊中苦苦煎熬,9点多开出收费口,还要排队等待核酸检测。


等待检测的人,挤成了一锅粥。插队的,争吵的,熙熙攘攘。拥挤不堪的人流,根本不像在做核酸检测,更像是在集贸市场抢购货品。核酸要求的2米安全距离,完全成了一个摆设。


疫情时代,艰难是生活的常态


“我们在北京刚做了核酸,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做一次?”看着检测人员慢悠悠的操作,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我们这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她的回答象清风飘过,对我的问题早已见怪不怪。


至于如何不一样,每个来过这里的人都一清二楚。每年的夏季,这里的常规安全检查,也许超过国内任何一个城市。


捅嗓子,交单子,看到盖章的核酸检测证明,检查人员终于对我们放行。而我的身后,很多人还要和我一样,继续等待三个小时,进行核酸检测。


面对十几个收费口排队的车辆,核酸检测只安排了两个人。扫码,查验秦皇岛健康宝,检测,检测人员忙得不亦乐乎。碰到一个手续不全的,或者不太会操作的,就要花上5—10分钟。3个多小时的排队时间,就是这样层层叠加出来的。


至于结果如何,已经无人问津。


04


在北戴河、黄金海岸,我开着车,去老虎石公园,去鸽子窝,在海滩散步,看大浪淘沙,去饭店吃饭,超市购物,从未碰到要求查看核酸结果。


两天之后,我踏上了返程之旅。


我的微信小程序“秦皇岛健康宝”上面清楚地显示着朋友的核酸检测绿码提示,“7月23日13点”。我们一起乘车,一起检测,我想,我们应该都是同样的结果。


25日上午9点半,我从北戴河出发,两个小时后我就到达了北京检查站。


停车、开窗、交身份证。警察面无表情,严格审核每一项内容。


“行驶证!”我取出行驶证。“打开行程卡!”我打开微信行程卡。


“没有你的核酸证明。前面150米掉头,找警车领行驶本和身份证!”警察言简意赅。


“怎么会没有核酸检测证明?我在北戴河出高速出口就做了核酸检测,这是盖章的检测单。”我非常生气。


可警察只看健康宝里的检测结果。


我切换到“秦皇岛健康宝”里我的页面,上面的“核酸检测”事项里红色字体标注着“核酸未检测”,旁边有个醒目的红X。


怎么会这样?


我明明做了核酸检测,可显示却是“未检测”。


我费尽心力,苦口婆心,警察根本不为所动。


无奈,在掉头返回河北的高速入口处等了半个小时,我找到警察取回了身份证和行驶本。


“高速原路返回,最近的核酸检测点在香河,去那里做核酸”。


除了原路返回河北,近在咫尺的北京是回不去了。


到底谁把我的核酸检测弄丢了?


我找到北戴河防控办电话0335-4186322,质问他为什么不把我的检测结果上传。他说你别急,我给你医院的电话,你问问他们。


我打电话给医院。接电话的大姐查了半天,对我说,“这里没有你的信息,你打给别的医院吧,看看是不是他们检测的”


按照她提供的电话0335-4186309、0335-4186301,我打了近一个小时,要么无人接听,要么总是占线。


难道我的核酸检测就这样无缘无故被风吹走了?


我决定打秦皇岛12345市长热线投诉。


秦皇岛虽是弹丸之地,市长热线电话却是热得发烫。我打了半个多小时热线,电话那头却总是温柔地提醒我:“继续等待轻按1,不再等待请挂机”。


投诉无门!有家不能回!


因为没有核酸检测结果,我只能在河北大地上徘徊。


炎炎烈日,无奈之下,我只好跑到燕郊,找到一个医院做了核酸。


晚上十点钟,拿着下午做的核酸结果,漂泊了10多个小时后,我才通过了北京的检查站。


05


疫情改变了世界,病毒重新塑造了人类历史


提起瘟疫,我们总是会想起疯狂肆虐欧洲的黑死病。短短几十年间,它就夺去了2500万人的生命。


在更早前的公元6世纪,鼠疫的大流行几乎影响了全世界,君士坦丁堡损失了40%的人口,鼠疫直接导致了东罗马帝国的衰退。


回到我们号称医学发达的中国,东汉末年,肆虐的饥荒和瘟疫引发了黄巾起义,直接导致了军阀混战,东汉人口从高峰期的五千多万,一下锐减到五百多万。


多少人死于瘟疫,多少人死于战争,历史没有记载。我们所了解到的那段历史,只有曹操的句“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可以作为旁证。


没有确切的数字,并不意味着因瘟疫而死的人数就少。有了确切的数字,未必就是死亡人数的真实记录。


人类天性喜欢说谎、欺诈,留在史书上,载诸报端和媒体的数字,未必可信,反而往往存在很大的水分。


有些人不愿后人知晓历史真相,甚至干脆学起了秦始皇,索性一焚了之,将所有于对自己不利的档案记录扔进了火炉,化成了灰烬。非饥荒饿死多少,非战因素残害致死多少,永远都是一个无法揭晓的谜。


好大喜功者总是夸大其词,编造历史,把子虚乌有的故事写进史书,混淆视听,迷惑天下。而真实的历史,常常堆砌成了伟大历史创造者脚下的累累白骨。


人们害怕的并非疫情,而是疫情之外的东西。引起人们恐惧的,是疫情揭开之后的真实世界,是疫情背后的精神病毒。它毒害精神,腐蚀良知,不仅戕害人类的生命,剥夺人类的自由和尊严,同时让人的灵魂残缺不全,污秽不堪。


在很多人看来,疫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它总有消失的那一天。更何况,随着现代医学的进步,引发疫情的病毒已被我们越来越多的认识,它所造成的破坏和危害早已今非昔比。


但有些人害怕的,并非疫情,而是构筑疫情防控的心理和精神体系猝然崩盘。心理和精神体系赖以维持的,往往是全能社会的神话,和大一统的社会稳定。这个貌似强大的超稳定结构一旦破裂,就会引发多米诺骨牌一样的灾难性崩塌。


06

我想起了前南斯拉夫导演库斯图里卡的历史寓言电影《地下》所讲述的故事。


纳粹德国入侵南斯拉夫,马高和小黑,这两个英勇抵抗法西斯的战士却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马高将小黑和其他抵抗者家属带进了地下室,自己成为地下室和外界联系的唯一渠道。


二战结束,马高作为铁托的战友,身居高位,一边撰写战友小黑牺牲的回忆录,一边编造谎言,借口二战还未结束,让地下室的人们继续为马高生产武器,给他们投喂狗粮。


地下室的人时刻生活在被德国法西斯继续侵占的恐惧之中,他们把马高视作自己的恩人和救星。在信息被绝对屏蔽的空间里,马高享受着抗击侵略的伟大战士和领导人的荣耀。


外在敌人越是凶残,越是需要在内部构筑强大的防线,越是需要伟大战士和领导的出现。而马高这样的伟大战士和领导者地位的维持,需要的是绝对的信息屏蔽,和时时翻新的谎言。


当一群人脱离整个世界,组成一个与其他人绝缘的封闭社会,谎言就会将他们牢牢控制。


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纳粹德国一直在进攻,甚至攻击到了社会主义大本营莫斯科的城下。他们生活的地下室,这个封闭空间,才是唯一安全的世界。


没有天空,失去自由,大家生活在一个没有个人隐私的“公共社会”,在天花乱坠的谎言里,他们自觉幸福无比。


在封闭的地下室里,谎言不仅制造了恐惧,也创造了虚幻的欢乐。他们伴着谎言出生,在欺骗中长大,从青年变成老年。他们的命运被谎言掌管,在迷幻的想象世界里走向生命的终点。


当人们适应了谎言,认知因为谎言而改变,当真实的世界突然呈现眼前时,他们首先感到的是恐惧,想到的是逃回封闭的地下世界。


和地下世界的人们一样,很多时候,人们首先需要改变的是逃离谎言,改变认知,勇敢面对真实的世界,不被虚假的幻想所迷惑。


如此,才能真正获得自由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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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撰文 | 蒋效中

编辑 |Ke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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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公义,追求自由,聚焦社会与文化领域的公共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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