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23 12 月, 2024
spot_img

清明节 怀念我的父亲

人生,总有一些事让我们无可奈何,总有一些时候让我们感觉无能为力。


清明节   怀念我的父亲

20多年前我父亲、母亲和我妹妹的合影


父亲去世那天,是一个傍晚。


我站在阳台上,窗外若明若暗,身边茉莉花的清香阵阵袭来。妹妹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那头,她早已泣不成声。


几分钟前,我还在和建英(我爱人)商量,如何去同仁医院给她看病。


2020年,是建英肺癌治疗的第七个年头。脑转移的进展,直接影响到她的视力,看东西时不时会出现跳行。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2020年5月31日。



对于父亲的离世,我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过分的悲伤。父亲去世前两年,我曾好几次梦见他。在梦中,我几次看到他离别的场景。他神态安详,从容淡定,没有忧伤。


按照中国传统文化的说法,我父亲算是善终。


走的那一天,他在老家新盖的宅子里,躺在西屋的床上。吃晚饭的时候,我哥哥去喊他,他开始呼吸急促,已经没有了力气。家里人赶紧打了120,等到救护车从四十公里之外的城里匆忙赶到我家所在的乡村,我父亲已经回归了天家。


他没有痛苦,平安地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建英说,他这样走算是无疾而终,是神的怜悯。


六年前,建英确诊肺癌晚期。六年来,一路凄风苦雨,生生死死,时时要面对死亡的结局。


建英对我说,如果离开,她希望将来也能像我父亲一样平安离开,不要遭受痛苦和折磨。



因为陪护建英治病,她生病六年多的时间里,我没有回过老家。我和父亲的联系,大多数都是通过电话。


很多时候,是父亲给我打电话,问我忙不忙,问我建英治疗的情况,要不要家里给我寄东西。


有时我给父亲打电话,很多时候都是在打牌。那时他还住在商丘古城里,周围还有不少熟悉的邻居。古街陋巷,出门走不了几步,就能找到牌友。


有一年,我记得是一个秋天的下午,白花花的阳光透过窗户。我给父亲打电话,他自己在家里。我问他为什么没出去打牌。他说记忆力不行了,经常出错牌,别人不高兴,就不打了。


那一年,他临近80岁。从那一天起,我觉得他真的开始老了。



2017年春节,我打电话给父亲拜年,他说自己左眼看不见了。我问他原因,他说不清楚。我问我在市里医院上班的姐姐,姐姐说给父亲看了,没有办法治疗了。


那时我有点生气,怎么不到北京给父亲看看呢?


那年春节,我陪妻子在海南过年。春节假期没过完,我让家里人给父亲和母亲订好了火车票,把他们送上火车,又安排我妹妹把父母接到我在北京的家里。


十几年前,我一个表哥醉酒开摩托,撞上汽车挂斗,抢救七天后苏醒,但一个眼睛永远失明了。我后来带他去同仁医院看医生。大夫说,视神经撞伤后七天内及时治疗,视力还能恢复,现在视神经已经坏了,不可能再恢复了。


按照我的理解,我父亲应该属于还能恢复的那种。


2017年2月3号,农历正月初七,尚是春寒料峭,我从海南回到北京。


见到我,父亲用一只手指着左眼,对我说,看不见了。母亲说,他见到谁都说,看不见了。


我到301医院给父亲挂号,看专家,安排住院,抽血,做腰穿,做脑核磁,医生最后得出结论,我父亲是脑萎缩,找不到病因,视神经无法恢复了。


折腾一圈,又回到了原点,我自觉对不起家人,原来对他们的指责,其实都是源自我的妄断。


但父亲并不以为苦,见到我,他非常高兴,说我好几年没回家了。母亲说,你好几年不回家,他很想你,也想到北京来看看你。


建英生病后,经常给我说,要让w母亲带着我父亲信主,不然再也没有机会了。


父亲很听我的话。此后他经常和我母亲一起去教会。每次我给母亲打电话,问她我父亲去没去教会。父亲都会在一旁小声说:你给他说,我去了。


母亲说,我父亲害怕我问他。


在北京的一个月,牧师专门去了我家,给我父亲施了洗,从此他有了新生命,他的人生有了盼望。


这一年,是父亲最后一次来北京。


父亲说,我好几年不回家,他来北京,是想来看看我。



像秋天飘零的落叶,父亲的身体还在一天天衰老。


我给他打电话,他有时会把我和弟弟的名字弄混,把我喊成弟弟。我觉得那是他口不择言,疼爱孩子,说成谁的名字都没多大关系。


再后来,有朋友去家里看他,他叫不上人家的名字。渐渐地,常用的手机,他也不会拨了。从此,他也没给我打过电话。


母亲说,父亲经常给家里人说,矿军(我的小名)可能不回来了,见不上了。


几个弟兄姐妹,因为我爱人身患癌症,父亲一直惦记着我,一直担心我,可怜我。他常常给家里人说,矿军以后咋办啊?


父亲一直很疼我。


父亲是党员,我很小的时候,晚上大队经常开党员会。他每次开会,都要背着我去。冬天,我的脚常常冻得冰凉,晚上睡觉时,父亲总是抱着我的脚,放在他的胸口,帮我暖脚,直到我安然入眠,沉沉进入梦乡。


我知道,父亲是疼我的。母亲总是对我说,你爹就是对你好。


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谁不心疼呢?也许在母亲的眼里,父亲的确对我多了一份偏爱。


很小的时候,母亲是裁缝,村里人找她做衣服,往往会给一两毛钱的工钱。但我母亲从来不收,每次都让我去还给人家。去邻居家里借东西,父母也喜欢安排我去,因为我从不推辞。放假在家喂牛,父亲喊我,我也是随叫随到。


小时候我很听话,父亲从没训过我,更没有打过我。也许,这就是母亲所说的偏爱吧。



2019年秋天,建英对我说,春节过后,我们要一起回趟老家,看看我父亲。他这么大年纪,如果不回去看看他,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春节到了,新冠肺炎突然袭来,全国风声鹤唳,到处交通管制,我们被困在家里,春天回家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3月份,建英因为做化疗身体受损,出现了谵妄症状,虽经多方医治,却一直没有完全恢复,不时还会精神恍惚。


后来尽管疫情管制放松了,但我们回家的愿望却变得遥遥无期,终于没有机会成行。


倘若说遗憾,我觉得就是2020年5月父亲走之前,我没能见到他。他走的时候,我也不在他身边。


但父亲信了主,回到了天国。在天上,我们终究还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想到这些,我并不觉得悲伤。


将来在天上重逢的那一天,我想再向父亲表达我对他的思念。

所属主题
前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蒋效中 蒋唐说
蒋效中 蒋唐说
关注公义,追求自由,聚焦社会与文化领域的公共话题。
阅读更多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