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非常看重礼,可以说是一生都在致力恢复“礼”,而这个“礼”据说是周公所制定的。在宋以前,人们你常讲周孔,后才有孔孟之道。其实在汉武帝设置五经博士时,还没有五经之一《礼记》,而是《仪礼》,内容记载周代的冠、婚、丧、祭、乡、射、朝、聘等各种礼仪。《礼记》简单地可以看成是学习《仪礼》的各种参考资料,结果教辅再次胜过了教科。
这还不算完,后来朱熹从《礼记》里面将其中的两篇《大学》、《中庸》拿出来和《论语》、《孟子》合并为“四书”,也就是说“四书五经”是朱熹之后的事情了。如果从难易和经济的角度来看,五经中选择学习《礼记》算是最好的选择。就连王国维都说《尚书》一半他都读不懂,那《周易》就更看不懂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任何人都可以学会“礼”,它的难度系数不在于领悟,而在于生活中方方面面的细节,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在扯淡的事情上越来越专业。如果一定要穷究起来,任何人一辈子可能也学不完。
“礼”的实践性非常强,上至天子即位,下至百姓嫁娶,因此进可从政,退可殡仪主持都能用到,这也是它为什么是热门专业的主要原因。孔子本人倒不会去给庶人主持婚礼,毕竟“礼不下庶人”,但春秋原本就是一个“礼崩”的时代,因此老百姓有钱也可以弄一下一直在贵族中高大上的玩意“礼”。
今天农村葬礼都十分隆重,甚至有钱人不惜重价请一些名人在葬礼上献唱,其实这早就违背了孔子的初衷。孔子眼中的“礼”使人节制,而不是炫耀和放纵。所谓“礼乐不分家”,实际上“乐”只是服务于“礼”,春秋贵族不是想听什么音乐就听什么音乐,即“非礼勿听”。至于今天的演唱会流行音乐,如果孔子再世他一定会认为比“礼崩乐坏”还要糟糕。
《礼记》载:“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因此礼的核心意义在于确定血缘关系的远近,这是宗法制的基础,不能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嫡长子一定要凸显出来,即我们常说的长幼有序,而每个人都应该坚守自己的身份,不能有非分之想,更不能做不合“礼”的事情,否则就是不明是非。
按照今天追求自由的观念,“礼”对人们的束缚可谓是从头到脚,与其恢复周礼,还不如“礼崩乐坏”。或者说,人们想干什么干什么,当然也需要遵守自由的原则,即不能伤害他人的利益,是否伤害自己比较复杂,暂且不论,弄这么多的穷讲究有何意义?
今天日本或多或少还保留了一些所谓的“礼乐精神”,我们看他们的妇女总觉得很可怜,没有地位畏畏缩缩,而且繁琐的礼节也特别多,其实大可不必带着一种以为得到自由人的眼光看他们,中国古代尤其后来确是将“礼”做到了极致,任何事情一旦极端都很危险,但亦不可否认“礼”的功效。
日本人交际非常注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而点头哈腰就是要人们之间一直要保持这种距离,专业的术语叫“以礼自防”。在礼制的社会中,即便夫妻之间,也应该举案齐眉,而不应该张敞画眉。自由恋爱之所以违反“礼”,就是因为彼此之间都没有设防。而在礼制的社会中,礼也算是法,违反礼就约等于违法。今天属于平民化世界,即没有贵族,所以我们难以理解君子高高在上的“装”样子。
礼仪之邦从不提倡“平易近人”的形象,而是要人人要自重,否则就是自贱。因此,科举和应聘都属于“非礼”,姜子牙不能向周文王投简历,诸葛亮也不能不等刘备三顾茅庐,如果姜子牙和诸葛亮不请自来,那脸皮需要厚到什么样的地步呢?因此,像苏秦张仪之类,在儒家的眼中属于绝对的“非礼”,而《非诚勿扰》至少能把孔子活活气死,不是说好的“非礼勿视”吗?怎么能抛头露面呢?
既然双方都不能抛头露面,那怎么办?找中介机构,“父母之命媒妁之约”,那工作怎么办?孔子也给了明确的答案,周文王不来,刘备不请,姜子牙和诸葛亮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即“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踏踏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才是君子的作为。
“礼”的反面是“野”,因此古代未经父母之名媒妁之约而结婚叫“野合”。而政府设置科举让人往上爬,学生学习必须亲自去老师那里,而非老师过来叫你,这是孔子为教师设的“以礼自防”,而科举正好相反,让知识分子名誉扫地,这样一来人的丑态就露出来了,这都是极大的“非礼”。因此,今天所谓的自谋也属于“非礼”,孔子怎么也不会提倡毛遂自荐。
礼学的具体操作很难跟上时代,毕竟穿衣吃饭各种生活器具随时代而变,何况秦汉以来,中国也没有贵族了。因此,曾经的“礼不下庶人”要想发展,就必须“礼下庶人”。虽然“礼”需要与时俱进,但礼的原则“矜持”可以不变。
比如婚礼,中国古代的婚礼必须在黄昏举办,在宋以前一直这样。晚上举办可能太费蜡烛,因此后来改为白天,但有一项不能变,即什么才算正是夫妻,不是洞房花烛后,不是第二天见公婆,而是新娘的名字被刻在丈夫的祠堂时,这一点不能变。否则就不好判断到底结婚了没有,而结婚后的女子就必须“从夫”,在此之前她则“从父”。在我们今天看来,这也无关紧要,但在礼制的社会中,任何人头上只能有一个“天”,如果一个女人头上的“天”都不明确,这是要“变天”的节奏,就不是小事情了。
最后补充一点《周礼》,它从某种意义上算不上“礼仪”,更像是政府组织结构,因此它叫《周官》。汉武帝时,就算五经博士也不允许阅读《周礼》,毕竟政治和谐要比学术真相重要的多。
《周礼》在秦汉之后第一次亮相和王莽联系在一起,如果说孔子是一个思想上的复古者,那么王莽就是复古的实践者,而参考的标准就是《周礼》。尽管王莽失败了,但好在《周礼》被流传开了。
后来王安石变法,也是参考《周礼》,而王安石原本也是一个“顽固不化”之人,一个几乎按照儒家标准做人的人。“青苗法”相当于国家银行办理民间信贷,理论依据来自《周礼》中的《泉府》,王安石坚定地相信既然周公可以取得成功,那么我们也可以。
再后来,康有为弄了一个《新学伪经考》,王莽统治期间国号为“新”,故“新学”就是新朝的学术,结论是《周礼》是假冒伪劣产品,刘歆伪造《周礼》主要是为了帮助王莽篡位,但今天我们知道不论是王安石还是康有为,都只为了自己变法而造势,毕竟引经据典最具有说服力。原本学术上的分歧,一旦夹杂着个人的企图,最后不变味才怪。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有“礼貌”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