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我们班的顺顺,那可是有的话说了。胖乎乎、圆滚滚的小脸,永远是带着可爱的红晕。
每天我看我的搭档老师工作累的时候,就把顺顺叫到跟前,“顺顺,过来一下,你怎么那么讨人喜爱呀?”一句话讲完,所有的烦恼和疲乏,全都烟消云散了。
顺顺的学习风格异乎常人,先不说过目不忘,他的确可以做到上课不用看的方式,就能百分百掌握所有课上的新知识。
让老师们头疼的,不是他的孩子气,一个五年级的孩子,你要他有多成熟稳重呢?不过,每节课(也许有点夸张),看着他一脸迷茫地找自己的作业、学习材料的沈神情,心中的确是“爱恨交织”。
于是,作为顺顺的老师,陪他找东西成了工作中的家常便饭。
“妈妈给我准备的电动牙刷,我一次还没用呢!就不见了——”
五分钟之后,顺顺还在班里转悠,依然是一无所获。我从办公椅上站起来,然后和他的妈妈确认袋子的颜色。
其实,不仅是顺顺,几乎每节课,总会有一些孩子不是忘记把课本放在哪里,要么就是找不到作业放在何处。再加上是寄宿学校,每周孩子返校、离校,无论你怎么苦口婆心,还是会有孩子丢了饭卡、忘了外套落在何处。
这个时刻,老师生气,家长生气,孩子因为受到批评也是一肚子委屈。
这样的事哪一件都算不上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但小到一张饭卡一旦缺少,孩子自己急得团团转,老师也要跟着去处理。我发现,在这些丢东西、陪孩子找东西的时刻,的确充满了蒂什所说的启示(apocalypse)。
下面的文字节选自《每日生活礼赞》,作者蒂什以她自己日常生活中钥匙丢了这件事展开一段启发人心的思考历程,盼望读者们能够从日常生活的情绪反应中找到那条悔改之路。
按照启示这个词的字面意义,就是指揭开或者是揭露。东西找不到,人人都会感到懊恼,感到不可思议,但就是在我的愤怒、抱怨、自我责罚、咒诅、质疑、和绝望里,有那么一小会儿,藉着上帝的恩典,我瞥见了那个试图紧紧地掌控一切的自己,却又发现人能掌控的其实真的少得可怜。有时甚至会遇到情况失控的局面,在那种境地,人好像被困在那个死胡同里,怎么也出不来。
有时候我的生活波澜不惊。就像是录音磁带运转时,沙沙作响。我的计划大部分让人欢喜,有时工作不受干扰很有成效。接着,总会有一些小事情发生,就像是磁带上一个很小很小的瑕疵。整个东西都开始停下来。并且成了一件无法隐藏的道德寓言。我试图美化的贫穷与罪性,神经质与软弱,我试图通过掌控加以控制的舒适与特权,全都展露出来。
小事情上出了状况。我感到匆忙或者不知所措。我被悲伤的消息淹没,或为朋友忧虑,就像是一场不断上涨的洪水,一英寸又一英寸,悲伤与沮丧汇合在一起将我拦腰折断。
与我们生活中巨大的痛苦和这个广袤的世界相比,我的生活中这些无法隐藏的被揭开的东西,简直微不足论。有些人每天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慢性病、痛彻心扉的损失、身陷绝望的泥潭。在我的生命里当然也有过深度悲伤的时候,但是钥匙丢了却不是。这绝非死荫幽谷。这不过是公路上壕沟里用坏了的物品,或者丢掉了的东西,不过是忧郁的造访或是单纯不希望受打扰。
然而在平凡的一天的这个地方,我找到了自己。就在此处,在我的琐碎的愤怒与恼恨里,救主决定在那里与我相遇。
当一天是可爱的、阳光明媚,每一件事情都是照计划运转时,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好人。但是一件小事出了差错,阻挠了我的计划,便揭示了我究竟是谁。我的破碎向我表明,我也看到自己是一个首先需要恩典的人。
但这就是真理所在:光鲜亮丽的好人用不着耶稣。他为迷失之人而来,他为破碎之人而来。在他的爱里,他为了我们而来,为了把我们引到他丰盛的同在里。我发现回应知足的呼召的具体环境就在今天。我需要在我小小的压力和随之引发的焦虑时刻,找到喜乐并且拒绝失望。路易斯告诉我们说:“人们很少会在饥荒或者迫害中,为着自身的好处而去祈求忍耐。换句话说,糟糕的天气或者其它不便就已经使他们怨声载道了”。
我曾在世界上一个饱受战争摧残的地区度过了几个月的时间。身为一名普通的美国人,我惊讶地发现,在那种紧张和遍布危险的环境里,比起在家照顾蹒跚学步的孩子,反而更让我心中感到平静安稳。
我对苦难的神学反思带领我留心危险时刻,去寻找在黑暗深处的怜悯之光,但是我的神学太大了,以至于不能触碰到我生活里普通的一天。我已经建立起了一种在日常工作的氛围中忽略上帝的习惯。
作家罗德曾经带着绝望的心情,写出了他日常生活中的挣扎:“平淡无奇是我的问题所在,你可以很容易就能想到在战争时期需要做些什么。或者飓风来临,或者在巴黎待上一个月,或者你男朋友赢得了竞选,或者你中了彩票,或者你终于买到了心仪已久的东西。但是如何不带着绝望度过寻常的一天,则要困难得多。”
我不能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就像保罗讲的“凡所行的,都不要发怨言,起争论”(腓2:14),光对自己说要常常知足或者常常喜乐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培养一种与基督相遇的习惯。把那些悲伤、沮丧、怒气的渺小时刻,带到基督的死与复活之中——那才是破碎与救赎的宏大叙事——在我不起眼的、黯淡无光的、令人抓狂的星期一早晨。
否则的话,我就只能想象或者期待(的确,讲道和教导是这么说的)在迫害、大灾难、和死亡中与基督的受苦有份了。尽管我的真实光景里充满着抱怨、难以满足和低层次的失望。
对一些人来说,悔改的观念可能会为我们的思想带来一种特别的情感体验,或者令我们想起某次奋兴会上从台上传来的赞美。但其实,悔改与信心是持续的,是基督徒生活的日常节奏,和我们的呼吸一样。
在这些渺小的时刻,显出了我内心的迷惘与破碎,我需要养成一个从真理的眼光看清我是谁的习惯——不是为了自以为义或者淡化我的罪。与此同时,在我的迷惘与破碎里,我同样需要养成放手让上帝爱我的习惯。坚持不懈地信靠他的怜悯,不断地接受他饶恕的话语和对我的赦免。
Rich Mullins,我最喜爱的一位作家和音乐家,曾经说当他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每一年到了夏令营,他就要走到教会的崇拜前,“再重生一次”或者“再次决志”将他的生命交给基督。到了上大学时,他半年一次这么做,然后是三个月一次;等到他四十岁的时候,他发现他需要“一天四次”来到主前。
悔改通常不会发生于一个极其戏剧化的时刻。它是一种在基督里步伐稳健的生活节奏,所以,基督徒呀!每天都需要悔改。
教会的每个主日,我们练习一起回转。我们承认“在思想上、言语上、行为上都犯了罪,该做的没有去做,不该做的都做了”,我们的整颗心,都冷漠于爱我们的上帝、更别论像爱自己一样地爱我们的邻舍。日常认罪的操练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方式,帮助我们建立起悔改的习惯。它会烙印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通过不断地认罪,我们学习一门悔改和信心的语言。
认罪提醒我们,无人是因着自己是“光鲜亮丽的好人”来敬拜上帝。我们是一群新造的人,一群带着恩典印记的人,这不是出于我们所做的,而是出于基督的工作。我们日常的认罪操练提醒我们:在基督徒的生活里,失败是常有之事。我们——每一个人、所有人——聚在一起参与敬拜。我们现在不再孤身一人。
基督徒生活里的成败不能定义我们的身份,或者决定我们在上帝面前或者上帝子民面前的价值。相反,我们都是被基督的生命和施行在我们身上的工作定义的。我们屈膝,我们一同谦卑自己。我们相信真理。我们认罪并且悔改。我们一起练习每天之中拥抱的姿势——一群破碎又贫穷需要上帝丰富怜悯的人。
紧接着——多么神奇!——请听赦罪的话语:“全能的上帝已经怜悯了你,透过我们的主耶稣基督,赦免了你一切的罪,在一切的美善上他加力量给你,藉着圣灵的能力保守你直到永生。”
在圣公会的礼仪崇拜中,如果我们听不到上帝的祝福和对我们的饶恕,我们是不可能认罪的。在传统的礼仪教会里,祭司会站起来宣告赦免。透过耶稣基督为我们做的,这位祭司请求上帝赐下怜悯与饶恕。
曾经有一个好朋友到访我的教会,她很在意我们礼仪中的这个环节。她说她不喜欢祭司起来宣告赦免。她问道:“难道我们不是从神那里接受赦免,难道是从祭司那里吗?”为什么神和人之间,需要一个中间人呢?
我告诉她赦免的确是从神而来。然而我仍旧需要被一个具体的人告知。我需要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宣告说,我是蒙赦免的,蒙爱的。一个比我里里外外控告我并非如此的声音,更真实、更洪亮、更具体的声音。
当我们在一起认罪和接受赦免时,我们受到提醒,我们的病态、神经质、和众罪无论有多微小或隐秘都不仅影响我们自己。我们是一个教会,一个群体,一家人。我们不单单是个人性地带着我们对罪的喜爱和私人性的破碎。如果我们正在寻求基督并走在悔改的道路上的话,说明我们真的是一群需要彼此依靠的人。如果我们得救了,我们是一起得到拯救——同为基督的肢体,同是一个教会。
因此,我不仅需要从神那里听到赦免的宣告,我也需要透过基督身体的代表,接受上帝的恩典,好提醒我,我的罪比我敢于承认的还要糟糕,然而在这里我仍然受到欢迎。我仍然受召接纳到群体里,接受被爱。
不友善而且定罪的想法告诉我上帝的爱是遥远的、冷酷的、无关紧要的,所以我必须向上帝和其他人证明我自己,我是一个孤儿不值得去爱,上帝翘翘脚指头,对我没有耐心,准备把我赶出去。
这些想法带来的声音太大了,所以我需要从一个认识我的人的口中听见,上帝的恩典够我用,那是基督在我身上的工作。甚至在我这一周跪下来认罪时,我早已经把恩典忘得一干二净。我们可以安静地认罪,甚至默不作声。但是我们需要有人站起来大声地提醒我们已蒙饶恕。我们需要实实在在地听到它。
在我一天中的这些时刻——丢钥匙、失去耐心、朝我所爱的人大吼、猛力地关洗碗机门的时刻——我可以用自我定罪来回应,也可以自以为义,或者以悔改来应对。
当我们认罪并且在一起接受赦免,我们就像一支足球队在比赛,或者是一个剧组正在排演。因为是一个教会,我们一起操练学习划起教会我们生存的恩典之桨。
认罪与赦免的操练,必须找到路径进入到我生活里那些渺小的充满罪性的时刻。惟有福音——恩典本身——渗透到我的生活里,这些时刻方能得以更新。它们不再是毫无意义的打搅,完全的失败、迷惘与破碎。相反,它们是救赎的时刻,是靠着相信耶稣在我身上的工作,一步一步长大成熟的时刻。
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常的认罪与赦免的操练教会了我如何在人生的裂缝里找到上帝,我开始学习如何邀请这位真实的上帝,进入到我的迷惘与破碎的处境里,认同他对我的罪的光照,并再次聆听他带着祝福、接纳与爱的话语。
当耶稣被一些“光鲜亮丽的好人”冒犯,说他和罪人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说了个比喻,把神与一位丢了些东西的妇人相提并论。
上帝渴望爱我们,他冒着风险进入到不被尊重和陌生的境地,就像是那个妇人对那个丢失了的银币过于上心,打扫所有的房间并且在桌子下面寻找,直至找到才心满意足。上帝寻找我的渴望,比我寻找钥匙的渴望更大。他满有热情地寻找他的子民,并使他们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