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力学中有一个很奇妙且有趣的基本前提:物质小到某一个数量级后,那它的一切便都是不确定的了。它唯一的意义只剩下概率。并且由此得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论断:这量子的运动轨道是不可能确切知道的,若你竟“观测”到了某种轨道,那么这轨道便不过是因为“你观测了它”这一事件的发生而导致的结果。
必须声明,我并非精通于量子力学,甚至于大学物理课曾被连抓了两次……所谓的“死了又死”,是大学挂科的最高境界。然而我却在这一点上明白了什么。
确乎有这样的一些事情,它们仿佛是以某个晴朗夏日早上六点四十分时即将散尽的薄雾构成,你甚至无法清楚地正视它们,只能用余光去看。似乎过于强烈的目光的压力都会令它们立刻烟消云散。
然而它终归在你的生命中曾经存在过,尽管转瞬即逝。对于这一类薄冰片一样的记忆,我的办法是让思想之刃重重刻它一次,将它记录下来后,便任由它从此在心底深处某个角落里化去。
初二时我转学到了市里一所重点中学。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几乎有半年),心里总是空荡荡的,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每天也不上课,就在街上到处走走,泡在游戏厅录相厅台球厅之类场所,默数着光阴一步步恋恋不舍地从眼前掠过。
那一年的夏天持续之长确乎不同凡响。已经要十月了,气温仍毫无退却之意。每天晚上便都坐在有吊扇吹着的那几台麻将机旁,一个接一个地朝它的钱眼里塞币。
也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和他认识了。他的技术好生了得。这里的大小机器似乎全是他亲手打造,“输”这个概念在他这里成了某篇笑话的开头语。
有那么几天,我的手气背的令人发指,几乎每晚总要蒙他借几十个币给我才能坚持到底,多次之后,终于开始有些过意不去。那一天晚上“散”了后,我便提议请他喝酒,他欣然应允。
他平时很少讲话,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状。似乎总有什么融化了的沥青般粘稠滞重的东西堵在他心里。从未笑过,不过实在连其他的什么表情也很少有。
几杯冰啤酒下肚后,他似乎微有了醉意,不知怎的话一下就变多了起来。
“说不定……这是我在这的最后一晚上了。咳,其实一直到现在,或者到再过一会儿火车开,我都不敢相信我真的会走。这算怎么回事儿呢。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转到这儿住校也一年多了,前边七八个月……甚至有十个月,一直都是好好的,人家上课我也上课,人家打饭我也打饭,该干什么干什么。真的,反正跟别人没什么不一样。”
“可是,就在大概两个多月前,我就突然间,一下子就……就想马上歇下来,什么也不愿意做了。真是的,一动也不想动,想尿尿都不去,就那么憋着。我就那么在宿舍里半躺着,一直躺了三天。躺的这几天里,一开始心里也觉得很难受,真不是滋味,可还是不想动。不过到了后来就也开始想: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儿,总得有点什么……变化啊!就这么我甚至都挣扎着起来了,忍着头昏恶心,想再去上课算了。可是我的妈啊,离咱们那个白教学楼越近,我就越是恶心,真的,的的确确是恶心。走到报栏那边就再也受不了啦,哇地一下就在垃圾桶边儿吐了起来。看来是不能去上课了,不是我不想……是不能……所以我妈会原谅我的……反正就又开始躺着了,每天就是想啊想啊,想该怎么办,该去哪儿。真是想的我脑瓤都疼了。”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突然想起来从前看过几个老头打太极拳。我就好像让电着了一样,一下子就跳下了床,开始边琢摸边打。一开始打得很不连贯,可后来就好了,想起来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准,我也浑身是劲儿了,打了一遍又一遍,说不出的那么舒服。也真是奇怪,我怎么就一下子对打太极拳这么有兴趣了呢?不过……我也没空多想,反正我又找到爱做的事了。以后我每天早上就起的早早的,跑到一中那边公园里跟一群老头老太太一起打拳。他们可真不错,争着教我,有时候竟会为了一个招式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呵呵(这是我头一次看见他笑。不大自然,但很诚恳,我几乎有些感动了。一个还会这样笑的人,就还有着希望),反正后来那两个星期我算是把太极拳玩明白了,不信我现在就给你玩两下……(我赶忙制止了他),什么白鹤晾翅、高探马、搂膝拗步、手挥琵琶……比那些打了几十年太极拳的人打得都要好。”
“后来我就又去玩电子游戏了。不过那些对打啊、飞机啊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只爱玩一种,就是能du的那一类,麻将、跑马、苹果机、推板儿……什么都爱玩。呵呵,我八岁时就能不看牌跟大人打麻将了,再大一点儿在他们眼皮底下换牌他们也发现不了,我爸每次赌输了都让我替他。不过我妈不让我打麻将,也不让我玩电子游戏。那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就从家里大衣柜拿了一百块钱跑出去了整整一天……不过可不是输光的,我一赢了就分给他们,输了才自己去买,虽然我赢得已经很多了,可还是顶不住啊。回去后,我妈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就躺在那儿哭。我也哭。我心里其实想说:‘妈啊,你要是经常给我点零花钱,让我每天都能玩一小会儿,不就好了吗?’不过没敢说。我妈就想让我专心学习,总跟我说要上重点中学、重点大学、研究生、博士、出国……千万别成了我爸那种赌棍。那我就学呗,可是写完了作业干什么呢?也没人跟我玩。家里的电视机、录像机全都让我拆了又装了几十遍……可总这么玩也会玩的没意思的啊!所以才会一知道电子游戏,就会立刻迷上了。咳,我这人特别容易被什么东西迷住。一旦对什么有兴趣了,就非得把它翻来覆去琢磨透不可,就连洗完衣服都要把它拧得水毛儿都没了才好。就为这还弄坏过我妈一条裙子呢。”
“反正就是那次打了我之后,我妈就把我弄到这儿了。我也听她的,几乎一年没玩电子游戏——回家我也是和我妈一起睡,不去我爸那边。然而……”
说到这里,他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再也说不下去,只好低头又喝了几杯酒。也许他下午也没吃饭,这样几杯酒下去,显然,他醉了。不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表情苦恼而不知所措。
“反正(我已经听出来了,他好像特别喜欢说这个词,说的含含糊糊的,好像是‘晚仍(四声)’一般,是一种懊恼的、无所谓的语气)我又去玩电子游戏了。又喝酒、抽烟。咳,其实她不知道的事太多了。我明知道她会生气会哭的,可还是忍不住要干这些,每次做过之后心里都特别特别难受……可下一次还是要做。”
“不过开始打太极拳之后,当时我觉得一切都‘恢复’了。我觉得这样的话,就是说我又可以‘做’什么事,不再是每天一动不动了。我就这么安慰自己,好像猛地发现了个大宝藏一样。尽管心里也有些隐隐约约的觉得不大对。甚至有几次都能听到突然有个什么东西好像忍不住似的竟笑出声来了——肯定就是在笑话我。我特别生气。我说:不管怎么样,反正我能回去上课了。升初三了,马上就要中考,暑假我们都统一补课。我那天起了个大早,吃的饱饱的,特别高兴地去上课。可以说那天的状态是最好的。不可能比那更好了。真的不可能。”
“可是刚一走到白楼下边的报栏那儿,就是上次那个报栏,我突然就毫无征兆地吐起来了,比上一次要厉害的多,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简直就快要死了。那一天过后,我算是明白啦,以后无论我干什么,反正是不能再上学了……”
“后来这两个月,我就整天在街上走啊走,有时候带着单放机,有时候不带。带的时候就听那个……反正也没有别的磁带……叫什么来着……对,叫《远离这个城市》。开始也就是随便听听,可后来越听就越觉得这个歌可真有意思——怎么偏偏在我是这种心情的时候听见这么个歌呢?大概是所谓的……命运安排什么的吧,我也不懂该怎么说。”
“ 就从那时候起,我就突然有了‘这’个念头。一开始我挺害怕,心想:怎么能这么想呢?我要是走了,我妈怎么办?她会哭成什么样啊!我妈十五岁就跟了我爸……可是这念头越想就越压不住,好像弹簧一样,越压它反弹力越大。后来我弄明白了,这么‘压’反正是白费力气,随它去好了,最多我不理它就是。可是这样还是不行。怎么能说不理就不理呢?这可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问题啊!想来想去我不得不承认,好像真的就是有这条路可走了。正好……咳,有时候你没法不相信命运呢……那天我们寝老大不知道跟我聊起什么了,他说:‘你这么喜欢电子游戏,不如将来搞电脑吧,听说北京有个中关村,里边全是电脑公司。’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对,就去北京——去中关村!”
“可是兴奋了没一会儿,我就又垂头丧气了。我妈怎么办?我要去,可就是退学啊!我妈那么好强,她怎么能让人家说她儿子这么不争气,居然退学了呢?!而且,我这理由充分吗?‘不能上学了,因为一走近白楼就恶心,就要吐’——这理由她能信吗?”
他又一次愁苦地低下了头,喝起闷酒。我的头脑也恍恍惚惚,要不是用手抓着桌子边,一头栽倒也说不定。
“这两个月来,我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不过早上还是去打太极拳。我不想再想起那个什么中关村,真的也就没有想过,可是……天知道怎么回事,前天我去订到北京的车票了!咳,就直到走进售票厅,我还不敢相信,我真要去买票、真要‘远离这个城市’了吗?可不信归不信,票还是买了!128次,今天夜里两点二十的。我想,只好想,我妈会原谅我的!将来我一定,一定混出个名堂来,不会让她丢脸的!这是一定的,一定的,没什么好怀疑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夜里一点半了。年轻的老板娘就那样靠在老板肩膀上,两人居然都睡着了。我可不愿在人家店里睡觉,便掏出二十块钱放到桌上,扶起他出了门。两个人都实在是醉了。一边往火车站走,一边随口说些什么——无论说的是什么,几乎都会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他讲了从前怎么捉弄那帮大人,大人们‘二’到何种地步——我呢,十四岁以前可以说是毫无幽默感的,可不知怎么最近突然就有了,汹涌澎湃的,好像……一般。我把这个低级的玩笑说了给他听,两人都笑得暧昧之极 ;随后我又断断续续讲起我们老班(亦即班主任)如何长的五官都缩在一起于是成了个……“XX!”他大叫一声,极其兴奋地大笑起来,等到我又说她偶尔一笑的时候——就好像馅儿马上就会掉出来……这下两人彻底瘫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打滚,眼泪都流了出来。随即不约而同地弓起身吐了一地。
到了车站,他摇摇晃晃去存包处取了个小包出来。直到此时,我才直正意识到:“哦,他果然是要走了。”他提起那包在我面前晃了晃,苦笑道:“噍,一个月前买的,当时真是奇怪为什么要买个包……现在可派上用场了。”
离开车还有段时间。
两人大概是笑晕了,这一会儿都半躺在候车室的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
坐了好久,他忽然语气平静地说:“咱们来做个游戏吧?”我问:“什么?”他说:“咱俩猜拳,输了的……嗯,就讲一件自己干过的、最卑鄙无耻的事。”
我想了想,道:“如果没有干过呢?”他慢慢坐起身来,意味深长地道:“真的没有吗?一次也没有吗?就连想也没想过吗?”我沉默片刻。随后我又道:“那……还是不好。你赌技高过我,猜拳我会赢么?而且……就这么大大咧咧说自己的事……有点那个吧?”他深思一下,轻轻一笑,道:“好吧,那就谁赢了谁说。随便假借个人物就行了。呵呵,以后你要是写小说,这个办法倒是不可不用。”“好吧。”
石头。
布。
他赢了。
他咳嗽一下,眼望着远处的一个垃圾桶或者别的什么,顿了一下后,开始讲故事。
“我家邻居那个孩子,从小就特聪明,学校里老师都喜欢他。可是同学们呢,却都似乎对他敬又怕,他们在一起玩时,就嘻嘻哈哈热热闹闹的,可只要他一在,大家就立刻蔫了似的,总偷偷的瞅他,被问着了吧,还都说‘什么也没看’。后来他知道了,班里流传一个说法:他是老师的‘密探’,班里边谁上课说话啊、做小动作啊,他都偷偷记下来告诉老师。他自然是挺生气了,因为他虽然平常是经常到老师办公室去,可绝对没有告什么密。真想不到才是三年级的小学生,竟会这样子。他一开始也不信这种说法,可那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他也就半信半疑了。一次他忍不住问坐自己后边的那个小姑娘:‘你们为什么总那么怕我?’宾宾正在削铅笔,随口就答道:‘因为你是密探啊。’可话刚一说完,宾宾就回过了神,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这话一定是宾宾心里边常常想的,可这次不知怎么着顺嘴就说出来了。他气极了,狠狠从抽屉里抽出书包就要走,不巧手背被课桌上一颗钉子划到了,顿时鲜血直流。他吓得立刻哭起来,一下子心里委屈的要死,当时真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让钉子在手背上这么狠狠划一下,甚至钉进去才好。他又疼又气,脑子一下就热了,立刻跑到老师办公室里,哭着对老师讲:‘宾宾她打我!她用铅笔刀把我手扎破了!”
“老师吓坏了,急忙哄他,又给他包扎,然后气急败坏地领着他跑回教室。可怜的宾宾还拿着铅笔刀坐在那儿发呆呢!老师上去不由分说就抽了她一耳光。真奇怪宾宾一开始竟然没有哭,只是好像吓坏了一样,举起胳膊来想挡住什么——当然什么也没挡住。随后就默默地瞅了他一眼——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啊!后来宾宾的爸爸也被叫来数落了一通。当然她回家肯定也少不了挨打,她爸本来脾气就不好,老喝酒。一开始他可真怕宾宾会说出真相来,那自己可怎么办啊!可是没有,宾宾以后再没有对那件事说过哪怕一个字。反正从那以后,他这‘密探’的名算是坐定了。再也没有人和他一块儿玩了。”
他讲完了。
过了许久,好像艰难地咽下什么东西一样,他重又开口道:“该你了。”
我犹豫一下,道:“不是一局一定吗?”
他怔了一下,道:“对对。来,定、岗、才!”
布。
剪刀。
他又赢了。
我忍不住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全部的秘密就在于:我不论出什么,一定要抢先一点儿让他看到。他天性好赌好胜,见到唾手可得的胜利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抓住它。
他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道:“好吧,反正要认赌服‘赢’嘛!那……就还是邻家那个小孩儿吧?”他问。两人相视一笑。
“升初一那个暑假,他们班里组织去山里游玩。早上七点钟就集合了开始走,直走了四五个小时才到。到了地方大家都又累又饿,纷纷拿出东西吃起来。而他……”
“检票了!”忽地有人喊道。我和他赶忙朝进站口走去。
几分钟后,我在站台上对他讲:“那,祝你好运。”他沉默良久,眼望星空,喃喃道:“这趟车……也经过我家。”
五分钟后,火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至今八年,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重回到候车室。每走一步。眩晕感就越强一分。我快步想往外走,但经过椅子时,突然就毫无征兆地躺了下去。然后半闭着眼睛默默瞅了瞅黑乎乎的且高且远的列车时刻表一会儿,不胜疲惫地摘下眼镜握在手中,头一偏,睡着了。
后来的这些年,有过几次,很有限的几次,我曾试着想像他的第二个故事。这样做大概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因为无法证明它的确定性。但还是想了,总觉得“怎么说这事毕竟有过”。不过终于也只是想想而已,再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但就在要给这篇东西结尾时,也就是说,现在,我突然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或许,他的两个故事(当然第二个对我而言并未存在过),具有某种奇妙却有趣的象征意味。“前一个是他的过去,他的树根;后一个是他的未来,他的树梢。”
虽然恐怕,或者干脆说“肯定”,事实并非如此(根据已确定的游戏规则判断)。但我还是对这个想法有了兴趣,玩味了很久。这世上的事,有存在的,有不存在的,有尚未开始不存在的,又有尚未开始存在的……既然无法确定,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这样的呢?所以,就让我来替他讲完,做为‘他’的故事,也是这篇小说的结束。
大家到了山脚下,都累坏了,纷纷各自三五成群地找一块大石头啦、一小片柔软的草地啊之类的地方坐下来,然后拿出食物放好。虽然是丰俭不一,但也要视“情况”而定。比如,某一位同学冒着要被其他人笑话的危险、下了艰难的决心后抖抖索索地拿出来两个馒头和一包咸辣萝卜干……
咸辣萝卜干!
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轰动,纷纷过来要尝一小条。这个暂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孩子虽然羞得连头也不敢抬了,却仍然毫不小气地请大家自己伸手来拿。
“嗯,你妈妈的手艺真好!”
结果呢?这用一只方便面袋装的再普通不过的咸菜(而且装得还不是很满呢!)居然给她换来了三根香肠、四颗鸡蛋、两块半、几乎有三块那么多的松软的蛋糕、一大把的瓜子花生(有她最喜欢、却不常能吃到的南瓜子呢!)……自然,她也由窘迫逐渐变的“恍然大悟”了,笑的开心极了,一方面是得了这么多好吃的,另一方面呢,一种“被大家接受了”的感觉,那么幸福的一种感觉笼罩了她……
不妨就叫这个孩子宾宾吧(虽然这好像不太像个女孩儿的名字)。她一直微笑着,是那种最自然不过,由内而外流露的笑意。她一边轻轻嗑着瓜子,把皮儿放在手心里,一边看着有几个性急的同学已经连蹦带跳地跑到瀑布那边去了……哎呀!一个同学掉进水潭了!她轻轻惊呼了一下……然而马上又笑了起来。那同学站起来啦,水才及到他腰……嗯,还有几个手巧的女生开始编花环了,编的可真漂亮……今天的天空多蓝啊!宾宾这样愉快地左顾右盼着。
忽地宾宾看到“他”了。他分明是在看这边,但一和她目光接触,便迅速转过头去。宾宾有些惊讶,同时心想:“为什么看我呢?啊,对了,刚才他没有吃到我的咸菜,可是……现在好像没有了……”她有些懊恼地翻翻书包,的确没有了。她看看书包,又朝他看看。“大家都吃到了,就他没吃到。”宾宾越想越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仿佛是自己欠了人家东西,人家虽然不好意思要,但自己岂能赖着不给吗?终于她忍不住了,站起来捧着那一小堆吃的向他走去。
不过必须说明的是,宾宾平常是很腼腆的,一般而言,绝不会主动跟人搭讪啊什么的,甚至……上课老师提问时,除非大家都举手,她也才举,不会也举;同理,若没人举手,她会也不举。总而言之,就是说,她按理来讲本来是不会“这么”做的。可是今天她多愉快啊,再加上天空又那么蓝……反正,她走过去了。
“我们一起吃吧,好不好?”宾宾有些怯生生地问道。“啊……可以,可以的。我有健力宝、小月饼、锅巴……你吃吧,吃不完的……”
他站起来手舞足蹈似地一件一件从包里往外掏东西。宾宾忍不住笑了,他愣了一下,也笑了。
两人吃着彼此的东西。好一会儿了,他终于忍不住说道:“以前……以前那件事……”宾宾突然停住了手,就那么奇怪地把手停在半空中,慢慢转过头,有些迷惑似地看着他。
“啊!又是那种眼神!”他心里一惊,几乎要哭出来了。“对……对不起……其实我不是……你也不是……你没有……不过怎么说我也不应该……你,你能,能原谅我吗?”
宾宾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迷茫,又好像若有所思。
过了好久好久,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脸一红笑了:“你……你说的是什么事啊?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呢?!”
2001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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